第32章 省亲园中游赏景,题咏屋内探奇巧

众人随着贾政从蘅芷轩出来,没走多远,便见一座崇阁巍峨耸立,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条条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兰绕砌。贾政看着眼前宏伟壮观的正殿,不禁皱眉道:“这正殿富丽了些。”众人忙道:“要如此才是,虽说贵妃崇尚节俭,但今日的尊荣理应如此,倒也不算过分。”

一面说着,众人来到正面的玉石牌坊前。贾政看着牌坊,问道:“此处该题什么文字呢?”众人纷纷回应:“必是‘蓬莱仙境’方妙。”贾政听了,摇头不语。

此时宝玉看到这个地方,心中忽有所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哪年哪日的事。

贾政又命他题咏,宝玉只顾着细心观察眼前的景致,完全无心于此。众人不知他的心思,只以为他受了半日的折腾,精神耗散,才思枯竭了。

他们担心再逼迫宝玉,怕生出什么事来,便纷纷劝贾政道:“罢了,明日再提吧。”贾政心中也怕贾母不放心,便对宝玉说道:“你啊,竟也有不能之时了。也罢,限你一日,明日提不来定不饶你,这可是第一要紧的处所,要好生做来。”

说罢,贾政引着众人出来,再次观望。原来从进门到此处,才游了十分之五六。这时有下人来回话,说是雨村派人来回话。贾政笑着说:“这几处怕是不能游完了。

虽如此,到底从哪一边出去,也可略观大概。”说着引着众人来到一座大桥前,只见桥下水流奔腾而入。

在这省亲园的游历过程中,众人对园中的景致各有看法。贾政对正殿的富丽有所担忧,而众人则认为这是省亲应有的排场。

宝玉因眼前景致触发了心中的回忆,却又一时难以明晰。

原来这桥边是通向园外河的闸口,是引泉水入园的通道。贾政问道:“此闸叫什么名字?”宝玉回答道:“这是沁芳源的正流,名字是沁芳闸。”贾政皱了皱眉头说:“胡说,偏不用沁芳二字。”

众人一路行来,园中的景致各异。有清堂,高雅明亮;有茅舍,质朴自然;有以石头堆砌成墙的,有以鲜花编织为门的;有藏于山下的幽静之所,有隐在林中的女道丹房;有曲折长廊,有圆形亭子。只是贾政因为半日未曾歇息,腿酸脚软,来不及一一进去观赏。

忽然,前面露出一所院落。贾政松了口气说:“到此可要歇息歇息了。”说罢,径直引入,绕过碧桃花,穿过用竹梨花编织成的月洞门,只见粉墙环绕,绿柳垂落四周。

贾政和众人进了门,两边是游廊相接,院子中间点缀着几块山石,一边种着几株芭蕉,另一边是一树西府海棠。那海棠树的姿态宛如一把大伞,丝丝缕缕的花朵垂下,颜色如丹砂般艳丽。众人见状,纷纷称赞:“好花,好花!海棠见过不少,却从没见过这样好的。”

贾政解释道:“这叫做女儿棠,是外国的品种,民间有个荒唐的说法,讲它来自女儿国,所以花朵格外繁盛。”众人点头说:“毕竟这花与众不同,女儿国的说法想来也有些根据。”

宝玉说道:“大约是文人骚客看到这花红如女子施了脂粉,娇弱得好似患病一般,有女子的风姿仪态,所以用‘女儿’来命名。只是世人以讹传讹,都太较真了。”

众人听了宝玉这番解说,纷纷说道:“领教妙解,领教领教。”

一边说着话,一边都在廊下的榻上坐下了。贾政开口问道:“想几个什么新鲜字来题此处呀?”

一位客人思索后说道:“娇……”话未说完,另一个客人紧接着道:“重光泛彩方妙。”

贾政与众人听了,皆点头称赞:“好个重光泛彩。”

宝玉也跟着道妙,随后又说道:“只是可惜了。”

众人好奇地问:“如何可惜?”

宝玉解释道:“此处有蕉棠两种植物,其寓意暗中包含了红绿二字在内,若是只着重说一样,遗漏了另一样,那便不太可取了。”

贾政便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宝玉回道:“依我看,题‘红香绿玉’四字,方能两全其美。”

贾政却摇头道:“不好不好。”

说着,贾政便引着众人进入房内。只见这屋内的布置与别处大不相同,竟让人分不清间隔来。

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上面的雕刻花样繁多,有的是流云百福,寓意吉祥如意;有的刻着岁寒三友,尽显高雅格调;还有山水人物,仿佛将世间美景、百态人生都浓缩其中;或是翎毛花卉,活灵活现,好似要展翅欲飞、绽放芬芳一般;又有集锦、博古等样式,以及万福万寿的图案,全都是出自名手精心雕镂而成。

而且这些木板五彩销金嵌玉,一格一格的,用途各异,有的用来放置书籍,有的摆放鼎器,有的安置笔砚,有的共设瓶花,还有的安放盆景。

其格的样式也是丰富多样,或圆或方,或是葵花蕉叶的形状,或是连环半壁的模样,真可谓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让人一踏入这屋内,便如同置身于一个精美的艺术殿堂,处处都彰显着独特的韵味与巧思。

众人正惊叹于屋内那雕镂精美的木板装饰时,又瞧见这边五色纱糊着小窗,那边彩绫轻轻覆盖在幽户之上,满墙还都是依照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像琴键、悬瓶之类的形状,全都悬于壁上,且与墙壁齐平,浑然一体,精巧至极。

贾政赶忙解释说这些都是家中原有的物件,如今不过是重新归置了一番,并非新添的。众人纷纷称赞:“哎,好精致啊,好精致,真难为是怎么做出来的呀。”

可这屋子布局着实复杂,贾政刚走进来,还没到二层,众人便都迷失了旧路。

左边过桥有门可通,右边过桥却又被窗隔断。急匆匆走到跟前,又被一架书挡住去路,回头一看,窗纱透着光亮却又似有门禁拦着。

等急急忙忙赶到门前,忽见迎面进来一群人,模样竟和自己这一行人一模一样,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架大玻璃镜。

转过镜子后,更是觉得门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贾珍见状,笑着说:“老爷,随我来,从这里出去,就是后院了。”众人跟着贾珍出了后院,竟比先前到了更靠前的地方,又转了两层纱窗,寻得一门出去。

到了外面,只见院中满架蔷薇,转过花障,一道青溪横在前方阻拦了去路。

众人不禁诧异,纷纷问道:“这水又是从何而来呀?”贾珍遥指前方解释道:“这水原是从那闸起,流至那洞口,接着从东北山凹里引到那村庄里,然后又开了一道岔口,引至西南方向上,最后总共流到这里,仍旧合在一处,再从那墙下出去呢。”众人听了,皆赞叹道:“神妙之极呀。”

正说着,一座大山又挡住了路,众人再次迷了方向。贾珍笑着招呼道:“跟我来。”便在前头引导,众人随着他沿着山脚下一转,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平坦大路,再一抬头,忽然大门出现在面前。

众人都乐道:“有趣有趣,这园子真是搜神夺巧到了极致呀。”于是大家便从大门出来了,结束了这一场充满奇妙与惊喜的游园之旅,而这园中的种种精妙之处,却还萦绕在众人心间,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