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嗨袍哥

看土狗仍在念叨,冉洪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说道:“俗话说,‘龙头大爷,聚贤二爷,当家三爷,管事五爷,赴汤蹈火兄弟伙’,咱俩这小小的九排,跟着他们混,赴汤蹈火冲在前头,早晚也是送死的命,这一棒子,算是把我敲醒了,我打算,等脑壳好了,想办法退出公口,做点小生意算了,要不然,就怕老汉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不起走了的老娘。”

听了这话,土狗像屁股底下着了火,一下子跳了起来,吼道:“啥子?你要搁袍哥?你个瓜娃子,真是脑壳被敲昏了,咱可是拜过关二爷,哪有你想搁就搁的道理,你忘了,咱俩嗨袍哥之前,黑七那几个,怎么欺负我们的了。”

土狗比冉洪大半岁,大名叫做刘正宗,家住顺城街32号,离冉洪家只隔几个门,两人是穿叉叉裤的兄弟伙。

冉洪小时候上过三年私塾,还能认得些字,土狗因家境贫寒,干脆一天学都没上过。

10岁时,冉洪死了娘后,便从此没再上学,家中只有一个老汉儿,和他一起过活,可惜他的老汉冉茂林,养成了喝茶、打麻将、泡婆娘的优良习惯,偶尔才会做点儿房屋租赁或其他小买卖的中介,饥一顿、饱一顿的,冉洪也就没了管教,整日和土狗在街头厮混。

街头的那几年,两人为了口吃食,没少做点小偷小摸的勾当,也时常为了点琐事,和周边的半大孩子打架。

附近春熙路的黑七,比他俩大几岁,手下有五六个兄弟,时常欺负他俩。

有一次,黑七又带人围住了二人,非要让二人喊他“老汉儿”,二人虽被打得头破血流,也坚持不喊,一旁看热闹的叶绍堂,见二人有点血性,出手救了他俩。

叶绍堂这天之后,几乎每天带着他俩玩耍,喝茶、吃饭、泡澡堂子,两个缺乏关心的孩子,遇到这样的大哥,像久旱逢甘霖,终于找到了组织的关怀,没多久,就在叶绍堂的引荐下,嗨起了袍哥。

袍哥,是长江中上游地区,尤其是三川、湖阳两省的一个帮会组织,据说诞生于清代乾隆年间,是洪门组织在长江中上游地区的一个分支,初期,以反清复明为宗旨,在嘉庆、咸丰、同治年间逐渐发展壮大,那时,还是地下组织,清朝末年,开始逐渐浮出水面,到了民国,成为公开性的帮会,三川的辰都、双庆等地,更是堂口遍地,帮众甚多。

此时的袍哥,已非昔日之袍哥,由一个有着一定政治目的的帮会蜕变为纯粹的江湖帮派,拉帮结社的目的,演变为了聚众抱团,争夺实利,不仅有大量中下层百姓加入,还有许多各地的富商、地方军阀也纷纷入帮,最典型的,就是辛亥革命后的第一任军政府都督尹昌衡,以及目前在台上的三川督军熊克武,均是袍哥中人。

但袍哥又是个与既往的青帮、洪帮等帮会不太一样的帮会组织,没有太多的层级和隶属关系,以辰都为例,现在大大小小上百个堂口公口,都是平行的,谁也管不到谁。

虽然是帮会组织,袍哥却极少动刀动枪,血腥的厮杀更少,遇到纷争,要吃讲茶,即在茶馆里讲道理,由共同认可的中人作裁决,裁决输的一方,必须执行决议,否则,就坏了名声,被所有袍哥唾弃,才会武力解决。

袍哥一般有“仁义礼智信”五个堂口,其中,仁字号和义字号的堂口被称作清水袍哥,即较少涉足任何非法生意或活动,也不会轻易沾惹打打杀杀之类的事情,入帮者多为商人、军官等有一定实力和声望的群体,礼智等浑水袍哥,则与之相反,为了挣钱,为了面子,什么犯法的事儿都敢做。

所有的袍哥,都信奉关二爷,讲究义气,推崇有胆有识,袍哥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袍哥人家,决不拉稀摆带”。

至于加入袍哥组织,时人俗称“嗨袍哥”或“操袍哥”,退出袍哥,称为“搁袍哥”。

冉洪真实的想法,不是退出袍哥,而是想由浑水袍哥变身为清水袍哥。

做浑水袍哥,他和土狗这种小喽啰风险太大,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大爷五爷们当成替死鬼,横死街头。

但是,由浑水袍哥变身为清水袍哥,这样的“转会”没有先例,而且一定非常麻烦,所以,他只能和土狗说,要退出袍哥,不嗨了。

看着因为激动而红着脸的土狗,冉洪耐心地说道:“土狗,你是我哥,我也不瞒你,昨天晚上,我老汉儿哭了个通宵,我还梦见我老娘了,她说,万一我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老汉儿怎么活呦,大爷和五爷对我的恩情,我记到心头,不嗨袍哥,一样可以做兄弟伙嘛。”

无奈之下,冉洪只好打起了苦情牌。

土狗还在嘟囔着,想劝冉洪回头,冉洪心里,却早已打定注意,趁这个机会,无论如何要退出浑水袍哥。

至于为何退出袍哥,还要接着嗨清水袍哥,是因为前世的记忆告诉他,在未来的十几、二十年,袍哥组织会在全川大规模快速发展,高峰期时,几乎三川的男性有百分之六七十都加入了袍哥,此后的重大事件、显要人物中,都活跃着袍哥人家的身影,没有一个袍哥的身份,几乎寸步难行。

而他要想改变命运,摆脱贫寒的生活,嗨袍哥是唯一的出路。

冉洪的伤,在十天之后,才宣告痊愈,实际上,如果单单是头上的伤,四五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还有个穿越融合的问题,为了避免露馅儿,他还是等到前世和现实的记忆基本完全融合、清晰,他才下地正常走动。

土狗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伙,寸步不离地陪护了他十天,还好,经过这十天冉洪的反复洗脑,土狗总算勉强接受了他要退出公口的决定。

难得的是,老汉儿冉茂林,竟然也足足守了他10天,没出去喝茶、打麻将,而且每天还给他做饭,甚至把饭端到床前,让冉洪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暖,原来,真到紧要关头,老汉儿还是靠谱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