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严忠捧着一碗阳春面，上面搭了几片煎熟的小块猪肉，猪肉上微微撒了点安息茴香。
府里的人都知道老爷喜欢在烤熟的肉片上加点安息茴香。
面的最上层一小把葱花点缀，热气腾腾带着熟肉的香气馋得严忠都不由吞了几口口水。
“严忠，你今早怎么这么开心？说给我听听，让我也乐乐。”梁棋搅拌着面条。
不得不说，在他的指点下府里的大厨现在煮的阳春面是越来越接近前世的口味了。
“老爷，小的开心是因为老爷开心才这么开心的。”严忠脸上笑容灿烂。
“哦？你怎么看出我开心了？”梁棋夹起一注面条往嘴里嗦。
严忠张了张嘴，似乎没敢说。
“让你说你就说，畅所欲言！”
严忠使劲地点了下头，说道：
“好的，小的这就说。之前老爷每次独自一人回来时，小的总是觉得老爷似乎心里藏着事，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
只有清虚宗的仙师到来，小的才能听到老爷的笑声响起。可昨晚老爷回来，小的从老爷脸上看到了比之前的笑容还要……轻松的笑容，就感觉老爷的心事总算是解开了。”
梁棋将碗放下，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严忠点了点头。
“你倒是观察得仔细，让厨子别做正午的饭菜了，你直接去美味斋各样菜色多买点，让府里的人尝尝鲜。”
“好的，老爷。”严忠脸上笑容愈盛。
“你也去吃面吧，不用管我了。”
梁棋望着严忠的背影，低下头继续嗦面。
严忠说得没错，之前一直害怕清虚宗和武馆追查到自己身上，哪有功夫笑了出来。
后来一跃成了天聚城的顶级上司，梁棋又陷入了迷茫。
昨日倒是经胡力一番话点醒，燃起了对炼体更高的追求。
不过仍然存在着一些隐患，梁棋记得之前有位美男子来找过李福林。
此人很有可能就是黄候身后的大妖，只可惜现在自己风头太盛，这头大妖应该是不敢来找自己了。
还有就是之前在李福林分发妖血时，梁棋从董浩身上感受到强烈的血腥味，后来通过李福林亲口述说才知道那是妖精的气味。
也就是说，董浩也在使用妖精强化，不知道他又是与哪头大妖做的交易。
《修士大全》上有记载：妖精即妖的精血，只能通过二级及以上的高阶妖兽才能提取出来。
吃完面，梁棋直接去了黄候的府邸。
黄候死后，他府上的下人仍然留在府里，本应该由李福林和李福书来进行分配，可后来发生的事导致一切搁置了。
黄候的府邸同样位于天聚城东南方位，从门口出去两百来米就是武馆的位置。
推开院门。
管事的见是梁棋，立马跪下，说道：
“梁大人，您可是来了！我们这些人到底是何去何从还请梁大人及早安排啊！”
自黄候死后，他们这些人只能节省着过日子，去黄候住的房间搜查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一文钱。
向李福书询问，得到的回复是“照常，待梁棋处置”。
随后又让人去了梁棋府邸，梁棋给了他们几两碎银让他们先保持原状。
之后梁棋忙着给全城人妖血强化的事，把他们给忘了。
“你把所有人召集到前院，我要找个人。”梁棋可没有忘记赵大友是被一把玄铁匕首杀死。
之后自己随便找的一个铁匠铺里有铁匠说，一个脸上刺字的下人在他那里打造过一把玄铁匕首。
总共三十个人，站成三排。
每个人皆是战战兢兢，他们都知道面前的梁棋是个大人物。
虽然梁棋让县衙贴告示不准任何人滥杀下人，但说到底规矩是梁棋定的，他们哪知道梁棋是怎样性情的人。
万一惹恼了梁棋，他们还能拿贴出的告示说不准杀自己吗？
一眼扫过去，并没有发现有脸上刺字的下人。
梁棋把管事的叫到前面来，伸出手。
管事的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大人饶命！”
“起来！”
梁棋没想到管事的反应这么大，管事的颤抖着身体站了起来。
梁棋的手掌贴在他的脸上使劲揉了揉，然后仔细看了几遍。
管事的内心忐忑，脑海里升起一个问题：梁大人该不会看上我了吧？他居然有龙阳之好！
“跟我出来。”梁棋喊道。
管事的有些不情愿，但又不敢反抗。
梁棋缓缓凑近他，低声道：“府里下人有没有脸上刺字或者刺有图案的？”
他刚才已经仔细检查了管事的脸，没有发现他脸上有刺字的痕迹。
管事的听到一愣，神情一松，紧绷的身体顿时缓解。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看上了我了呢！咦？我怎么好像有点失望？
“大人，府上没有脸上刺字的，当时黄候大人去挑选奴隶时，他特别挑选了样貌过关的下人。”管事的回道。
梁棋走进去看了一眼，发现这些下人确实容貌比自己府上的要好得多。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梁棋问道。
“小的是黄候大人自住到这里时便跟着来了，小的是黄候大人买的第一个奴隶。”管事的答道。
“你从来没有看到脸上刺字的人吗？”梁棋追问道。
管事的摇头。
难不成那个可疑的下人不在黄候府上？
梁棋转身欲走，管事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能否将我们安置之后再离去？”管事的说道。
府里实在是没钱了，他总不能每次都去找梁棋要吧？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惹得梁棋烦躁，发现他们三十个人空守着一个府邸什么人都不用侍候，到那时会不会把他们再卖到奴隶市场呢？
而且他还听说梁棋取消了城里的奴隶市场，那到时候他们该咋办呢？
梁棋说道：
“你们之中愿意恢复平民身份的直接举手，直接去我府上，我会联系捕快为你们签发‘恢复平民书’，我府上之前的有些人就已经恢复到了平民身份，你们大可天下随处可去。”
下人就像一个烙印，他们就算偷偷逃跑，但是仍能顺着县衙里登记的下人名册上的身份记录从而去往他们的家里捉拿。
除非他们隐姓埋名躲藏起来，但只要一天没能从县衙里的下人名册上除名，他们就需要一直躲。
天聚城实在太偏僻了，离最近的城池足足有上千里的路程，这些下人想要逃到另外一个地方定居实在难度太大了。
一下子有十多个举起了手。
“那你们呢？还是想要继续做下人吗？”梁棋看向没有举手的人。
他们大多数眼中无神，早已与亲戚脱离联系多年，他们习惯了下人的生活，已经不知道成为平民该如何存活了。
“那你们明天去武馆帮忙，熟悉妖血强化的流程，月钱我给你们照发。”梁棋说道。
接下来说不定能让妖血强化成为一个产业，就像前世的按摩行业一样。
接着梁棋又去了董浩的府邸。
董浩的府邸距离黄候的府院只有五十多米，沿着东城墙的方向便能找到。
敲响府门。
“梁大人！”开门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穿着锦绣一丝不苟。
“董浩在吗？”梁棋问道。
“浩儿出城杀妖去了。”老人说道。
“老人家，你是他的什么人？”
“老朽是他的爷爷，浩儿他父母早年因病先后去世，是由老朽抚养长大的。”
“原来如此，我能进来吗？”
“大人，请进。”老人让开道路，将府门开得更大。
一眼扫去，府里下人很少只有四五个，都是女孩儿。
“府里有多少下人？”梁棋询问道。
老人略微思考，回道：“一共八个，两个厨子，六个丫鬟。”
他笑了笑，“本来浩儿是不打算让下人服侍的，但他说我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才去找李馆主要了几个。老朽一开始搬进来时，浩儿府上就两个厨子还有他的一个朋友。”
“那董浩是如何进了武馆的？后面每个月的学费都是他自己出的吗？”梁棋问道。
老人搬了两张椅子过来，说道：“梁大人，坐着聊吧。”
梁棋点头坐下。
“大人才问的问题其实老朽也不是很清楚，老朽本是天聚城附近黄陂村的村民，浩儿长到十五岁时便独自一人跑到这天聚城来讨生活了。
那时候老朽记得天聚城发生了好几个命案，我很担心他但又不知道他在天聚城做什么在哪里。后来过了一个多月，浩儿回来带了很多礼物。
他说他遇上了一位贵人，赚了很多钱，还说通过了武馆的测试，明年就能进行炼体。老朽后来跟着他进了天聚城看到他真的进了正德武馆的门才放下心来，这孩子确实长大了。”
“是什么样的命案？”梁棋又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笑道：“老朽年纪大了，很多事记得不清了。毕竟那时候浩儿才十五岁，现在他都快三十了。十几年前的事哪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那老人家才说你刚来到这里时，还有一个董浩的朋友，那人现在在哪里？”
“董林啊，这小子也是我们黄坡村的人，前几天还看到过他，这几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喜欢瞎跑。”老人抱怨道。
“这个董林是做什么的？”
老人突然看向梁棋，表情激动问道：
“梁大人，老朽知道您是天聚城最厉害的人，这几天全城都在说您现在比清虚宗还要厉害。您来府上，是不是浩儿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若是有的话，老朽代他给您跪下了，望您能饶他一命，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说着老人便要向梁棋下跪。
梁棋赶紧将其扶起，按在椅子上，说道：“老人家你不要激动，我只是好奇问问没有别的意思，董浩是个守规矩的人，你就放心吧。”
老人抹了下额头，“是这样啊，那就好。”
他方才平静下来，“大人我们才说到哪儿了？”
“董林。”梁棋提醒道。
“对，董林。董林没有我们家浩儿听话，我们虽然都姓董，但他们一家是从外地逃难到我们黄坡村的。他们应该是犯了什么事，脸上都被刺了字。”
原来在这里！
梁棋压制住内心激动的情绪，平和道：“老人家你为什么说董林没有董浩听话？”
“这个董林来到我们村时和我家董浩差不多大，但他性格霸道，经常对村里的人吆三喝四。他父母也不管他，我家董浩就是受他的影响不在村里认字早早进了城。
后来老朽搬到府上时，我还跟浩儿讲过，我让他不要和董林往来。董林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老朽几十年的眼力绝对不会把他看错。
浩儿也答应了老朽，但后来没多久董林又回到了府上。浩儿跟我讲董林的父母都被人杀了，他只是暂时收留他，可后来董林就赖着不走了。”
“那董林的父母真的被人杀了吗？”梁棋问道。
老人点头，“这个是真的，老朽还去县衙见过，听人说全是被一刀抹喉。这个案子后来也没破，老朽听浩儿说县衙里的人推测是仇人干的，他父母就死在家里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们黄坡村有上百年都没发生过命案了，他们一家又都是外来的，谁说了清到底是怎样呢？没有人知道。”
梁棋走出董府，直接去了天聚县衙。
“梁大人，您有幸来此真是我的荣幸啊。”徐林满脸笑容。
“别荣幸了，向你打听一件事。”梁棋说道。
“您有什么事尽管问，我绝对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林给梁棋搬来一张椅子，上面还有坐垫，再让人将小火炉搬到梁棋面前为其取暖。
最后，徐林亲自捧了一杯姜茶双手递给梁棋，说道：“大人，天凉，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望着徐林脸上市侩的笑容，梁棋将姜茶接过。
“黄坡村的案子，你还记得吗？”梁棋直接问道。
徐林一愣，笑道：“记得记得，我别的不行就是记性好。”
他站在一边，躬身道：“大人说的黄坡村案子是那个董家的案子吧？”
梁棋点头。
“这个案子有好几年了，当时我们推测是仇杀。大人既然问起可能也知晓其中一点细节，这户姓董的人家是从外面逃难来的，他们之前好像是贵族。
我们当时询问过村里的村民，都说这个董家从不劳作但每天都是大鱼大肉。一家三口脸上都刺有‘酒’字，在他们的左脸上。
发现他们死亡的人是村里的简二，简二住在董家隔壁，他闻到一股臭味去敲门发现没人应，推开门一看里面躺着董家夫妻的尸体。
我们县衙的仵作做了尸检，应该是一刀毙命，两人皆是被抹喉。后来我们询问了整个村的人，他们都说没听到叫喊的声音，也没见到什么陌生人，大致就是这样。”
“刺的‘酒’字？那这个死去的董姓男子喜欢喝酒吗？”梁棋问道。
“喜欢，村民说此人嗜酒如命，喝醉了就打他的妻儿。他的儿子就是这样被他打走的，我们后来在这个董浩也就是大人武馆的董浩亲传府上找到他的。
此人叫董林，我们告诉他父母被人杀了，他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这个案子跟了一段时间没发现别的线索就搁置了。”徐林说道。
梁棋能够理解，这种外来人的案子天聚县衙一般就是做做样子，只有在城里当街杀人的他们才会比较重视，亦或者是四大家族的案子才能让他们动起来。
本就是清虚宗养的一个盘子，只需要每年有灵根的人能拜入宗门就可以了，至于其他凡人他们并不在意。
梁棋回到了府上，望着天空发呆。
此时已是正值正午。
之前一周每天差不多这个时候天空西北方向就会出现一个葫芦，桑绣儿会在上面使劲向他招手。
严忠端了十几个菜进来，梁棋照之前一样留了四个其他的让他全端出去给他们吃。
美味斋的口味一般，没有多大长进。
难怪桑绣儿看不上美味斋的饭菜。
少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梁棋一个人吃着菜，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