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阴曹地府回来的索命之人

“妙仪,到了安平侯府,要谨言慎行,见了外祖母还有那些长辈时嘴甜些……”说到后面,妇人喉头一哽,抽抽噎噎地念叨,“算是我们母女俩倒霉,遇到这事。”

一方绣了兰花的帕子递到梁芳荣面前,梁芳荣红着眼眶抬头,眼前少女容颜初绽芳华,半片纱巾遮面,露出一双翦水秋瞳,忽闪忽闪地看着让人疼爱。

“阿娘莫哭,我晓得。”

沈含玉柔柔地笑着,见梁芳荣不动,还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

阿娘,真是好久不见了。

沈含玉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梁芳荣头上白色珠花晃了晃,“妙仪,你笑什么?”

眼下夫君才下葬不久,夫君双亲早逝,沈家其他亲戚不愿管她们二人,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女儿投奔母家,刚才妙仪还是一副哀哀戚戚的模样,现在却突然笑了起来,莫不是哀思过甚人傻了?

沈含玉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神色:“女儿只是一想到要见到外祖母他们,心里就欢喜得很,女儿跟阿娘终于不用像漂泊无依的浮萍一样了。”

梁芳荣低头说是,心中又悲伤起来。

沈含玉垂眸叠起帕子,安平侯府,她又回来了。

记起上一世安平侯府将她许给广宁伯做妾,广宁伯正妻凶悍,与沈含玉一同进门的还有一人,但广宁伯时常宿在她这边。

表面宠爱,实则捧杀,让那正妻将矛头尽数对准自己,好叫他真正的心上人置身事外,可恨临死才知真相,时也命也。

沈含玉死时,不过二十有三,整个人身上没一块好肉,是被活生生蹉跎死的。

安平侯府上上下下皆知广宁伯府后宅水深火热,包括梁芳荣,沈含玉当时知晓广宁伯正妻凶悍不愿嫁,夜奔而逃,却被骨肉至亲的阿娘出卖,让侯府把她抓了回来。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沈含玉说要透透气,于是走出船舱。

她将那方帕子随手一撇,扔进了海里,让它随着海水飘走了。

安平侯府于她来说无疑是豺狼虎豹之穴,那些个夫人公子姑娘都不是好伺候的,但沈含玉也不是上一世只会伏低做小的沈含玉了。

船只在夕阳西下时靠岸,沈含玉同丫鬟搀扶着梁芳荣下了船,安平侯府的主事宋嬷嬷带着一干人等她们。

看到两人出现在码头,宋嬷嬷一甩帕子,笑着迎上来:“可算是到了,老祖宗在家里都念叨一天了,我出来时正在备膳,等到夫人姑娘回去,正好能吃上热乎的。”

宋嬷嬷扭头瞥见沈含玉,眼睛也是亮了一下。

“这就是表姑娘吧,生的像是神妃仙子。”

沈含玉微微福身:“宋嬷嬷谬赞了,妙仪蒲柳之姿,担不得这样的话。”

梁芳荣看见宋嬷嬷,一颗吊起的心才放松下来,“那就赶紧去吧,天要黑了。”

一行人匆匆上了牛车,沈含玉坐在里面,微微撩起车帘,正好看到宋嬷嬷侧首与车夫说着什么。

这位宋嬷嬷,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与安平侯府如出一辙的佛口蛇心。

进入西街,再往前便是安平侯府,这条路沈含玉走了无数次。

牛车晃晃悠悠,后面忽然传来马蹄声。

梁芳荣掀起竹帘,朝声源处看去,只见纵马之人是一红衣少年,头戴银冠,夕阳勾勒出他的半张脸,真是个翩翩如玉的小郎君。

郎君抬眸往竹帘里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沈含玉也看到了侧方骑马那人,她往里面退了退。

这人她见过。

“这个时辰了还有人纵马过市吗?”梁芳荣疑惑出声。

宋嬷嬷在外头解释:“那位是开国郡公独子,来头大着呢。”

沈含玉遮掩住眼中情绪,罢了,只是匆匆一面而已,人家兴许都不记得了,还是先对付安平侯府那一干人吧。

牛车缓缓停下,宋嬷嬷招呼着丫鬟将梁芳荣和沈含玉从主门带进去。

梁芳荣看见熟悉的牌匾,又忍不住落泪。

沈含玉低声提醒她:“阿娘,小心台阶。”

梁芳荣低头看了眼路,不知何时,母家的门槛都这样高了。

沈含玉微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平平安安地进去,宋嬷嬷一路上都在观察,嫁出去的夫人看起来是做不了什么主的人,这位表姑娘也是斯斯文文,柔弱好拿捏的性子。

心思一转,宋嬷嬷将人带到主厅,主厅人不少,都在等着梁芳荣和沈含玉过来。

梁家老祖宗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梁芳荣是最小的一个,长子梁成轩便是那位安平侯。

如今主厅里的人,沈含玉都认得,除却外嫁的那位排行第三的姨母,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大家如今的眼神都带着善意的打量,将敌意掩藏地很好。

老太太看见两人从外头进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张开手走过去。

“我的乖女,你受苦了!”老太太声音微哑,一把抱住梁芳荣,“可恨沈家那小子,竟这样抛下你们母女俩撒手西去了。”

老太太一哭,梁芳荣也跟着哭,两人抱头哭成一团,沈含玉扶着两人,也是低低地啜泣,比起嚎啕大哭,她这样看着更是可怜。

纱巾被眼泪浸湿,沈含玉拿下来,瞬间感觉到了一股黏腻腻的打量,即使不抬头,沈含玉也知道那人是谁。

女眷上前把两人分开,又叫丫鬟给端水来擦擦脸。

“婆母,前两天府医才看了眼睛,可不能再哭了,妹妹舟车劳顿也辛苦,这要是哭坏身子可怎么办?”

说话的是梁成轩的正妻徐莹,也是安平侯府除了老太太和梁成轩之外最有话语权的。

老太太连连说是,又将目光放在刚刚净过面的沈含玉身上。

“这是妙仪吧,已经长得这般大了,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沈含玉走过去,迎着一众人的打量,乖巧在老太太那边坐下。

“外祖母。”沈含玉鼻尖微红,似是点了胭脂,说话时隐隐有哭腔。

那娇俏可怜的小模样,让人一眼看了就心疼,更别说老太太了。

老太太牵着沈含玉的手,嗔怪地说:“看把表姑娘的手冻的,去拿个捂手的物件来。”

如今已是开春,其实并不冷,只不过沈含玉体寒,所以手脚冰凉了一些。

沈含玉急忙道谢,表情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