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狱之始

这一天,南安普敦的海面宛如婴孩的呼吸一般平稳,阳光穿透薄云的面纱,在海面投下了宝石般的光辉。这是个出海捕鱼的好日子。

然而海面却不见半点渔槎,渔夫们齐聚在教堂的地下室里,挤在一处藏身匿影,在令人窒息的漆黑空间里待了将近半日,却无一人口出怨言。

不只是渔夫,就连商船的水手们也是如此,他们不在停泊的船上,也不在港口的仓库里,就连街上的商行里也不见他们的踪影。所有商船公司的水手都似预先商定一般,齐聚在城外革命派牧场主经营的牧场,蜷缩于仓库、草堆,甚至是满溢着恶臭的猪圈里。

即便今天是适合行船的好天气,这些海上男儿们也似置身于风暴一般,一旦被风暴掀起的恶浪卷走,就会被裹挟至比教堂地底或猪圈恶劣得多的去处。既然如此,就顾不得窘迫局促,也顾不得遍体猪粪,唯有待在原地,直至风暴过去。

而风暴眼正堂而皇之地盘踞在南安普敦的海岸。

那是一艘帆船。船体巨大无比,相形之下渔船有如玩具。木制船身漆着黑黄相间的横纹,三根巨大的桅杆自甲板上拔地而起,舰艉飘扬着白地米字式样的军舰旗,似是在夸耀自己的存在。

这便是英国的帆船军舰“长戟”号。

在船体最高的艉楼甲板上,舰长戴维·格拉汉姆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返航的小艇。只见他把望远镜从眼睛上挪开,深深地叹了口气。

格拉汉姆把望远镜递给仆从,然后面向大海说道:

“强征队回来了。”

“成果如何?”站在舰长身后的副舰长弗朗西斯·默里问道。

格拉汉姆回过头来,这张脸孔历经无数暴风和烈日,以及海上的诸多危机,即便在正色肃然之际,也会带着狼一般的威严。

“零。”

默里时常拧巴着一张苦瓜脸,听闻舰长的话,脸色变得愈加阴沉。

“连一个人都抓不回来,真是一群废物。”

格拉汉姆再次将目光投向海面,望向了轮廓逐渐清晰的小艇。

默里怒骂强征队的无能,但格拉汉姆的想法不同。无论派什么人去,结果怕是并无二致。战端初启之际,只要去港口转一圈,就能轻易带走许多水手,但在开战两年后的今天,在南安普敦这样的港口城市,一旦看到军舰现身,水手们便不再出海,而是匆匆逃往陆地,躲在隐秘的藏身地,静静等待海军离开。

“水手们都躲起来了。”

“就算这样,也该带些旱地佬来吧。”

“治安官正在行动。我们能带走的只有水手,为了防止无关的青年人被带走,就算如今城里的每条街上都安排了守卫,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那舰长有何打算?我们可没法一直待在这里。”

格拉汉姆思忖了片刻。默里所言非虚,本舰必须尽快驶向北海,与波罗的海舰队会合,并且不能在南安普敦长期滞留。要是抓不到水手,就只能将就抓些旱地佬了。虽说技术完全靠不住,但此刻还是以时间为重吧。

“史丁克,”舰长吩咐仆从说,“把我房间里的钱包拿来。”

受命的仆从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快步走开。

“你想要贿赂治安官吗?”默里问。

“当然不是,我有更廉价的办法,”格拉汉姆看向了默里,“我们租一辆马车,前往索尔兹伯里,在内地招人应该比这里更容易。”

自法国国王路易十六授首于断头台的冲击有如闪电般席卷欧洲,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一七九五年,就似效法历史一般,英国和法国开始干戈相向。耗费人力甚多的军舰总是在渴求船员。

一个小时后,两辆马车从南安普敦驱车前往索尔兹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