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夏嫂定的手机纸扎什么的，对莫惊春来说，竹篾扎骨架这一步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上色，让它们看起来更逼真一些。就算花了一整夜，莫惊春也只能在“装”这一步，搞一个七八分像，两三步开外分辨不出真假而已。
而夏嫂希望手机纸扎上能显示屏幕照片，短短一夜的时间，莫惊春就做不来了。于是边吃榨粉，边等老蔡头开门，打算把夏嫂的全家福打印出来，贴上去。
莫问枕看他老瞟老蔡头的照相馆，用筷子头敲敲他的碗沿，问：“干嘛？找老蔡头有要紧事啊？”
莫惊春不赞同皱眉，“莫问枕，你敲碗要饭啊？被你阿爷知道要打断你手。”
莫问枕无所谓“切”一声，筷子整齐横放在碗上，起身大步就横穿卖席巷，直接走到老蔡头家门口。
莫惊春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就立即意识到按照他这几天接触下来，莫问枕那不是人——不是，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打算要做什么。但莫问枕跟一尾泥鳅一样，他伸手想拽他吧，他居然脑袋后面长眼似的，避开了他的手。
莫惊春赶紧跟在他后面，就看他果然抬手，用力拍老蔡头家的卷闸门。
“老蔡头！开门！莫惊春找你有要紧事！”
要紧！
莫惊春只觉得双眼一黑。
卖席巷里几乎家家户户的一楼都是铺面，除了两家特立独行的奶茶铺和咖啡馆，家家装的都是卷闸门。
卷闸门被拍的时候声音十分大，还有轻微短促的回声。拍起来整卷门帘会晃荡，哗啦啦地抖动，巨响。
莫问枕这用力的拍，再加上喊叫，巷子里的狗都狂吠起来，连带好多人家养在楼顶的鸡都跟着咯咯叫唤。附近的人家也被惊动，各种夹杂着方言特色的问候一倾而出，有人往他们这方向扔了什么东西，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莫问枕的爷爷莫三爷再度从窗口探出头来，脸色铁青，用力咳嗽一声。
莫惊春讪讪示意莫三爷无事，“啧”了完全没觉得自己做法不妥的莫问枕一声，“你要把整条巷子的人都搞起来？！”
莫问枕毫不在乎，还要再拍，莫惊春心惊胆战立刻阻止。
好在老蔡头虽然骂骂咧咧的，但已经下了楼来。
卷闸门一拉，对上起床气浓重的老蔡头，莫问枕赶紧指向莫惊春：“呐呐呐，不是我找你啊，是莫惊春找你啊。我就好心好意帮他叫门而已。”
莫惊春冲莫问枕竖了个大拇指，“你牛。”
转而跟老蔡头道歉，又把想给夏嫂洗照片贴到纸扎手机上的事情一说，老蔡头的怒气下了一半，想来夏嫂的事情，永宁县上的街坊多多少少都知道的。
老蔡头叹着气，“都说子多母苦，要我来说，不用多，有子母就苦。”
打印照片，不过几分钟的事情。老蔡头量好莫惊春做的纸扎手机的尺寸，照片在电脑上P一下，好叫打印出来的照片跟手机屏幕的视觉效果一样。莫惊春再粘贴上屏幕边框的一些小细节，补补画画的，倒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老蔡头小心地把那纸扎手机放在手里来回掂量细看，夸赞莫惊春：“阿弟做的东西还是这么好，你老豆泉下有知，应该放心了。”
莫惊春只是笑笑，把给夏嫂做的东西都收拾到一个纸箱里，上楼叫莫星河起床洗漱，也带到榨粉店吃早餐。
乔芒果吃得慢，莫问枕也不快，等莫惊春带着莫星河再进榨粉店，他们两个人还在，又正好说到莫惊春打算去进货，乔芒果问莫问枕借车的事情。
“借车？你跟他去？”莫问枕给莫星河碗里榨粉添了一点点酱油，十分熟悉莫星河的口味，“你们难道不知道，我车跟老婆都不外借的？”
乔芒果碰了一鼻子灰，平平“哦”了一声，“好吧。”
莫惊春倒是不在意，“没事，我们可以公车或者地铁去，到时候叫个货——”
“算了算了，”莫问枕又突然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打断莫惊春的话，“又是公车又是地铁的，麻不麻烦？看在你们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带你们去。”
“你？”乔芒果和莫惊春几乎异口同声，一样惊奇。
“不然呢？”莫问枕反倒觉得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很奇怪，“你们知道在哪里进货？行情价多少？会砍价？知道冬大佬以前都去哪家铺头买货？”
这几个问题，莫惊春还真是不知道。
莫问枕：“所以啦！我跟你们做司机，做搬货马仔，价格嘛……”
莫问枕拉长尾音，看向莫惊春。
莫惊春当机立断，“我到时候还是叫货拉拉就好了，不用麻烦你。”
莫问枕“哎呀”了一声，转了口风，“价钱当然不算你的啦！都是亲兄弟——”
“叔侄。”莫惊春面无表情矫正。
莫问枕敷衍“嗯嗯”两声，“我跟冬大佬去过好多次，那片我熟。”
乔芒果问他：“你今天不用去医院吗？”
莫问枕低头嗦粉，“不去，今天不会死人的。”
这大言不惭的话，让莫惊春和乔芒果的眉头都跳了一跳。
乔芒果：“你怎么知道今天不会死人？”
莫问枕迅速嗦完粉，筷子在桌上一拍，略抬起的下巴彰显着他的不谦逊和傲娇。
“我说的！今天是我的不死人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不会死人！走走走，赶快收拾赶快出发，人家都是七八点就赶早集去了，早点出发还能避开早高峰！”
莫星河一听，唏哩呼噜也加快了吃粉的速度。
莫惊春原来还想把莫星河放在黄三这儿，但看莫星河积极踊跃自动把自己算成出门一份子的模样，又觉得带着他，就当出去散散心也好。
纸扎铺就这么开着门，似乎也不成问题。巷子里的店主们都是互相照应的，一家出去了，附近几家帮着迎客卖货，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算是约定俗成。
莫惊春和黄三及老蔡头都拜托了一声。
黄三还意味深长地问莫惊春和乔芒果，“要不要先吃点晕车药啊？”
莫惊春想自己是个好体质，也没晕过车。但等看见莫问枕滚水碌脚一样开来的是一辆越野车，车轮还是改装过的，不管是造型还是尺寸，都颇为惊人，莫惊春默了一默。
“这是你新车？你没别的车吗？开这个的话，货放哪里？”
莫问枕十分诚实：“还有一辆拉死人的，路上车辆都退避三舍那种，二选一，你选吧。”
“拉死人的也不是不行，好歹还能装货。”
轮到莫问枕沉默，好一会儿，又指乔芒果：“你选。”
乔芒果早就高高兴兴围着威武霸气的红色越野转了两圈，乐得没心没肺，已经打开副驾驶坐了上去。
“莫问枕，你这辆车真霸气！”
莫问枕微笑歪头，看向莫惊春。
莫惊春：……
“再等半个小时吧，等晕车药起效了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