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路密欧与楚丽叶（一）

王秀霞家里，民警们正一张一张翻看着王老太太所有的印刷品——这是栋占地超三百平的别墅，民警本以为今晚不用睡了。然而王老太太很有条理，减价折扣券全都不舍得扔，整整齐齐地夹在一起，尽管很多已经过期了。

保健品和医疗器械分门别类地放，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他收集的这些东西，真正针对老年人的不多，大部分是针对小孩和中年妇女的保健品，以及一些降血脂减肥的产品，很多甚至还记录了详细的笔记——她年轻时是那个年代稀有的知识分子。

民警清点了一下超过上百张，每一张老太太都去听过讲座，详细了解过。看日期，老人家的日程安排快赶上高三的莘莘学子了。

可是全家人竟然谁也没发觉。

王秀霞收集这些“资料”的目的不言而喻——她想儿媳孙子多过来看看，她还不算老，还有用。

成百上千的广告传单，没能搭出家庭和睦的鹊桥，反而围成了一圈无人问津的孤岛。

家主王先生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无声无息。

就在这时，一个民警突然站起来：“找到了，虽然不知道举报者是谁，不过看来不是恶作剧，排查的这几家都有。”

王先生捻灭了烟，探头去看，只见那好像是一张健身房宣传单，上面介绍的是瑜伽一类的课程。瑜伽课程很多，在大街上走一圈能收一打传单，谁也不会注意看。

上面写着“心笑会”。

……

路明非不光知道楚子涵家在哪，甚至还知道这位的生日跟六一儿童节撞上了——全校男生都眼巴巴等着这饱含深意的日子给楚美人送生日礼物，因为只有这天出现在楚家周遭不会被当成流氓打。

此时他正鬼鬼祟祟地在楚家院子口晃悠。从镂空的院墙看进去，廊前花草屋后修竹，檐角挂铃，这是哪家的封建余孽？是从民国穿越过来的么？

院里草坪上有个葫芦状的水池，种着绿萝风信子，这是楚子涵家的显著特征，据说她练琴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水池边。

路明非不敢再靠近了，把听墙角听来的消息写在纸上，折了个纸飞机，二楼的窗户开着，这是今天傍晚时约好的，专门为他开的小窗……

附近就有人失踪，就算苏小妍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由着女儿晚归，于是楚子涵也算是体验到了深闺大小姐应有的待遇——晚饭前回家。

以上种种理由放到楚子涵脸上就浓缩成了：“我妈妈让我早点回家。”

然后就轮到路明非汗流浃背了。他在拍完黑车牌照后就借着机会打了个电话给楚子涵，谈不上约会，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然而刚好撞上楚子涵因为传单地址和路明非公寓很近这件事也在担心他。

于是俩人就大眼瞪小眼的撞在一块了。

“啊，这个，说的也是，刚才我家隔壁还有人打群架呢，哈哈！”路明非装作不在意的笑。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次。

刚打完群架的楚子涵：“……”

“其实，我可能需要你帮忙……”

路明非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责任心可以膨胀到这个地步，平常人遇到坏事了能路见不平报个警就已经是个有担当的好人了。可楚子涵非但不满足，甚至要确定自己的举报有被采用才安心——他不知道楚子涵有多害怕自己被当成小孩对待，他觉得楚子涵平时走路都跟走T台似的，风光极了。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对父亲的话充满偏见，而是选择自己亲身去感受，也许之后就不会后悔到无以复加。

因为害怕后悔，所以才都想知道。

“去吧，大和号。”路明非往纸飞机机头哈了口气，寄托着满满报答之情的纸飞机从指间飞了出去，并成功被水池里的喷泉击落。

在二楼窗口仿佛仙度瑞拉的楚子涵：“……”

从未觉得没手机如此不便的路明非：“……”

既然送信不成，那就比手势。路明非蹦跳着，比出“OK”的手势，然而院墙有点高，仙度瑞拉小姐似乎没看到，又钻回了屋里。

自己这是……连小事都做不好吗？路明非有点挫败，想起今年楚子涵的生日派对，他过来送文学社准备的礼物文集，文集被陈雯雯收走，他最后却连院子都没能进去，只能怅然地闻闻空气里烧烤的香味后离开。

楚子涵的鲻鱼水母头换了个窗口又弹了出来，她握拳成圆先放自己嘴边吹了吹，然后又放到耳旁做倾听状。

路明非寻思这是什么手势，太高端了我看不懂啊，然后那只调皮的小骷髅就又出现了。

幽畜好像接到了主人什么命令，顺着雨檐管道滑了下来，迈着妖娆的小碎步向路明非跑来，少年只能感慨学姐的妖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再配上那张脸，得享妈祖庙。

等幽畜跑到近处，路明非才看见小骷髅手里捧着个搪瓷杯子，接过来一看，杯屁股上有一个圆孔。仙度瑞拉小姐又比了个“向左”的手势，怕路明非看不见，她是两只手一起指，莫名的有点像“鸡哔你.jpg”

路明非明白了，左边的过道要窄一些，算上二楼的层高，在那里两人的直线距离要比正门短很多。

果然，等到了侧边爬满蔓蔓青萝的院墙时，楚子涵又朝这里丢了一串透明中空的小绳，绳端是一节细竹竿，然而还是太轻，在半道就被风刮了回去，路明非蹦蹦跳跳的想去接，又差之毫厘地从指尖掠过……

还好幽畜的体型小，还有薅枝棍般细小的手臂，在此细作的帮助下，细竹竿透过院墙的镂空递了出来，再往印着“劳动最光荣”的搪瓷杯上一接，用杯里附带的胶泥封住边缘，一个传声筒就完成了。

“咳咳，这里是楚子涵。”

“这里是路明非，我用三颗大白兔奶糖从王家熊孩子那套来的消息，阿sir已经接到消息，择日定将那‘老少咸宜’的诱拐犯捉拿归案，请讲。”

王家原来还有小孩啊？楚子涵愣了一下，她为了维持“活泼”少女的人设，周末时会换上网球裙去小区打球，不可避免的遇上过几次王老太太，从未听那人说过孙子的事。

那年代的老人无论好坏，总是心系家人的，得是多糟糕的家庭关系才会连唠嗑都懒得提？

“辛苦，我会负责给大白兔奶糖报账，请讲。”

路明非愣了一下，‘请讲’是他看的日轻漫画里某主人公的口癖，楚子涵不光会用传声筒这么复古的手段，还连这么偏的梗都接。

少年感觉自己的内心闪过惊蛰般的声响。这么多年来，凡是他在乎的人，都聊不来两句就隐身下线了，唯一有个二百五弟弟非常理解他，对他说夕阳你是个好女孩！

传声筒是个浪漫的东西，它代表着她现在只对你说话，你也只对她一人倾诉——

路明非攒了小半辈子的段子大全就一骨碌全打开了，像是刘禹锡在炫耀他的陋室。

直到一个明显不属于楚子涵的笑声闯入这个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