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鳄池

秦穆解释道:“蚩尤手段残忍,割掉阳物羞辱一族之长,阳夷部必然对他心怀怨恨。”

“你要带多少人去拜访阳夷?”

姜榆罔知晓秦穆每次得想法看似天马行空,可往往有出人意料的奇效,故虽有些担心,但并不阻止。

秦穆道:“我独自一人前往,随从者太多,反而容易让他们生出戒备提防。”

姜榆罔道:“你把大罴带上吧,也好有个照应。”

“神农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秦大哥受到伤害。”

纪大罴闻言,脸上堆满开心的笑容。

秦穆还未及拒绝,他就已扯来麻布光速将粟麦、麻裳、兵刃收拾妥当,扎成包裹,整装待发。

于是两人辞别姜榆罔等同族,重返河岸,纪大罴去挑选船只,秦穆则将计划禀告黄帝。

“秦头领,带我同去吧。”

仓颉忽然插语。

秦穆微微一怔,劝阻道:“此去凶险,阳夷部落的态度还难以预料,仓颉公还是留下吧。”

黄帝也有些迟疑:“仓颉公,你肩负传承文字的重任,去阳夷部当使者有秦穆便足够了。”

“我已将文字悉数传授给大荒子民,再无羁绊和顾虑。”

“事后听闻,终究如隔雾看花,不及亲眼目睹来得真切,我既忝列史官,便应将当世之事,纤悉无遗地载录史册,传至久远。”

“唯愿我辈事迹,可径入子孙眼眸,使彼等无需于残垣断壁中,苦苦探寻历史的真相。”

仓颉声音清润,却饱含坚定,单薄麻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文弱的身躯此刻显得格外伟岸。

“仓颉公,您对我就这么有信心吗?”

秦穆苦笑一声,并未再劝。

黄帝也不再反对,他与仓颉相交已久,知道他是下定决心便不回头的性格,否则也不会有三十年遍历山河创造文字的壮举。

“你俩真是胡闹,一个是烈山氏武士头领,一个是有熊氏重臣,却要跑到东夷蛮人那里去冒险。”

大鸿等随侍在旁的重臣,仍旧谨慎反对:“东夷和九黎氏关系紧密,怎么会反叛,还是不要前往妥当。”

“要想战胜蚩尤,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对蚩尤压迫敢怒不敢言的部落加入我们。”

秦穆坚持道:“正是因为有难度,更需要有分量的臣子亲自去说服,才能体现诚意。”

仓颉嘴角轻扬:“我知秦头领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秦头领不惜生命,为大荒安宁甘冒风险,真乃我辈的楷模。”

众臣肃然起敬,感佩之情油然而生。

黄帝庄严承诺道:“盟约的内容,你们可以视情况自行决定,我完全信任你们。”

三人拜谢过黄帝,收拾完毕后,登上小船,沿着桑干河的支流,挥别大军,改道折向东。

......

“你们是什么人?“

瞥见从未见过的大木舟靠岸,阳夷部渔夫如临大敌,操起结绳网罟和竹叉对准上面的秦穆等人。

“我们是轩辕黄帝的使者,来与阳夷部商议同盟。”

仓颉翻出有熊氏图腾旗,向渔夫展示。

渔夫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旗布上的黑熊纹样,一咬牙,将他们带回部落。

秦穆等人来到一座土坯筑就、外涂泥垩的屋舍。

在内里等候他们的是一位古铜肤色的中年美妇。

她眉如浓墨,相貌是女子中少见的英武,上身只半片裹胸布,赤袒小腹,豹纹短裈下裸露线条硬朗的大腿。

“族长夫人,这几个人自称是轩辕黄帝的使者。”

渔夫向阳涠的遗孀阳姒禀报。

“阳夫人,我们带着轩辕黄帝的诚意前来,想与阳夷部落结盟。”

秦穆让纪大罴将背负的陶瓮打开,取出熊皮和玉饰作为礼物。

“我丈夫因为你们惨遭处决,死后连尸骨都被毁弃,只剩这么一小块回到部落,你们竟然还敢来我阳夷部?”

阳姒眼眶微红,浓眉倒竖,打开手边陶罐,将一坨腥臭的烂肉丢在众人跟前。

秦穆定睛一看,那肉赫然是腐烂的男性阳物。

他毛骨悚然,想不到蚩尤施行宫刑还不够,竟特意把这物什送回,实在太过折辱阳夷。

秦穆语气诚恳:“阳夫人,杀害并侮辱阳涠族长遗体的人是蚩尤,他才是您的仇人。”

阳姒并未转变心意:“蚩尤势力强大,东夷百部联合尚且无法对抗,何况只我阳夷部,若你们来这里的消息被他知晓,部落只会面临灾祸。”

秦穆正欲再开口劝诫,阳姒一挥手,门外顿时涌入数十位阳夷部战士。

一位战士忽然指着秦穆,声嘶力竭地怒喊:“族长夫人,我认得他,他就是害死族长的秦穆。”

“将他们拉去泡池子。”

阳姒顿时有种被愚弄的愤怒,恨恨地盯着秦穆,喝令道。

“你们想干什么!”

纪大罴竭力反抗,一记勾拳将跟前的阳夷战士揍趴下,又一脚踹飞背后袭来的战士,但很快就被涌来的其他战士按住。

阳姒所说的池子却是一口泥潭,数只身躯庞大鳄鱼慵懒地匍匐在里头,粗短有力的四肢半陷在稠泥内,巨大鳞尾随意地甩搭在一旁。

阳姒招呼一声:“吃饭了,小可爱们。”

鳄鱼闻声而动,嗖地爬到潭边,仰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然利齿。

仓颉面色如常,只是让阳夷战士不要按住自己的手,继续专注地在龟甲上刻划:帝十七年,穆与颉往说阳夷,不利,缚至鳄池......

阳夷战士看到他这幅模样,嗤笑道:“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思涂这些鬼画符?”

仓颉轻声应答:“虽死,史不可断。”

“阳夫人若杀我们,将不容于天下,让整个阳夷部落灭亡。”

秦穆盯着近在咫尺的鳄鱼齿尖,上面还挂着丝丝黏液,怒吼道。

阳姒勃然大怒:“阳夷部会不会灭亡你肯定是看不到了。”

按住秦穆的阳夷战士当即动手,要将他往泥潭里推。

“你这个没脑子的愚蠢妇人,阳夷部落已经因为涉嫌勾结黄帝、导致右军战败被蚩尤严惩,连族长都被悬尸示众,事到如今,你以为杀掉我们就能重新获得他的信任吗?”

秦穆破口大骂:“杀害使者只会得罪轩辕黄帝,大战的双方你全都触怒,还妄想有生路吗?”

这一顿臭骂反倒让阳姒冷静下来,尽管她望向秦穆的眼神依旧愤懑,但并没有再让人将他们推入鳄池。

“轩辕黄帝在昆吾山大败,此事早已传遍东荒,谁人不知。”

她冷哼一声:“蚩尤统一大荒已是注定,轩辕黄帝难逃一死,搞不好下场比亡夫还凄惨,得罪不得罪他又有何区别?”

秦穆忽然反问道:“你知道大荒的人心归向谁吗?”

阳姒迟疑道:“我听说轩辕黄帝有些德行,但他在战场上失败,大荒向来崇敬强者,人心自然归于蚩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