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红、青红。”李生溪最后一次唤着罗青红,暗红爬上眼角,血丝历历在目。
骨节分明的手指留恋不舍地摩挲着罗青红细腻白净的眼角,即使昔日灵动的双目已然闭上。
他低低笑出了声,冰冷而又空洞,“你不可能离开我的”。以吻封缄,又悄然为她捋平了裙摆的褶皱。
高级病房外,小护士们窃窃私语:“李太太真是福薄命短,偏偏遇上了车祸。”“谁说不是呢!李先生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人、李氏财团的掌门人。”“真真是年轻有为,姿容不凡。”
略闻耳语,李生溪一向御下严厉,不消开口,张秘书便驱散了护士们。
“今年底本要追加给长仁医院的那笔资金取消吧。”李生溪淡淡道。张秘书瞬间意会,暗叹惋惜,这可是一千万呀。
敢说我的青红福薄?李生溪隐隐露出一丝疯狂。宽敞完备的病房重又恢复安静,隐约花香浮动。
葬礼结束后,李生溪独自驱车前往灵源禅寺,暮色四合,树木苍郁。风声穿梭在树叶间,窸窸窣窣,谁的告别在呢喃。
哀婉的小提琴声流淌在车里,李生溪眉目舒缓,甚至潜藏着一丝平静中的喜悦。
抵达古寺,他关上保时捷的车门,迈出长腿,落落身姿消失于扶疏花木中。
青红看不惯他奢靡,他便将迈巴赫长锁于车库中,换了现在这张车。青红说什么,他都接受,除了离开他,而这恰恰是青红想要的。
鲜花净水、瓜果糖饼在侧,观音佛祖眉目低垂。而他长跪久叩,诉诉低语,无限虔诚,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一点不减修长落拓的风姿,反而更添庄严的意味。
镂空木花窗外,是无边月色。
谁打捞起月色?谁是谁眉底的温柔?我独爱你,一切尽在不言中。
铃声响,李生溪一贯在六点三十分起床,几十年如一日,冷淡自持。罗青红走后,他仍固执地睡在大床的左侧,晨起总是用手摸摸冰冷的右侧。这一日,他又习惯性地探了探,仍是一片冰冷,他还没觉察到异常。
他看了眼时钟,时间赫然显示是2020年。他以为看错了,又看了看手机。一惊,手机蓦然掉落到地上,他终于确认回到了四年前。
一股热血在身体内横冲直撞,打破了长久的冰封。
李生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目硬挺,全然不见萦绕了几年的冷肃;又看看手机里偷拍的照片,目露狂热。
青红,这一次我们还会错过吗?
他略定了定心神,思忖一番。现在青红还不认识他,他要徐徐图之,并提前布防,防止上一世的凶手再加害青红。后者他已有眉目,运筹帷幄,前者却是要小心谨慎,再三谋划。
小心于伪装自己、不能再做自己,小心于成为他人、终生潜伏隐藏心思。
要扮做青红最喜欢的样子,李生溪默念。打开衣柜,一片白黑灰,他选了青红最喜欢的灰色。他也渐渐爱上了灰色,他的世界是黑,她的世界是白,只有游走在灰色地带才能与她更接近一点。
他吃完管家送上来的法式吐司,驱车出门,迫不及待地去见罗青红。
青红这一年刚满22岁,本科毕业于985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在一家效益很好的报社工作。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不认识李生溪。这是前生的终结,也是今生的起点。
想到这,李生溪浑身发热,身体有一丝颤抖。这一次,她必定长长久久地属于他。
他将车停在报社的隔壁一条街,慢慢踱步至报社对面的一家咖啡厅坐下。
他看到罗青红背着vans的千鸟格小书包,急急忙忙打卡,眼睛又大又明亮,小脸红扑扑的。一瞬间,他克制住湿润的双眼和澎湃的心绪。
李生溪忽然想起上一世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初春微雨,地面泛起薄薄的青苔。秀美的少女在竹林旁,手拿书、念念有词。而他正在校领导的簇拥下准备进入报告厅开展李氏集团的招聘宣讲。少女在报告厅的必经之路上,于是被保安请走。罗青红气鼓鼓地瞪了一眼他这个不速之客,这一眼,他没想到是竟成许久之后梦里的惊鸿,让他痛苦之际,愈想遗忘,愈不能放手。
“竹林不只是一个人的。”远远传来她的呐喊。李生溪当时只是笑笑,以为是个愤世嫉俗的丫头。校领导在一旁诚惶诚恐生怕他不悦,以致取消捐款和演讲。
回想到这里,李生溪叹气中又带了笑,起身结账,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隔壁的李氏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