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顺理、玄辛奉命领千名郡兵与民夫,押运粮草至半岛大营,开始坐镇此处,负责西路军中转调度。
玄辛武艺小成,但尚且年少,诸葛寿便叫其跟在顺理身旁,驻守半岛后营,也算是随军历练。
而诸葛寿则率领大军沿江西进,兵锋直逼卑水。
同时张嶷、傅肜奉命各领精兵千人,前往收复马湖、潜街二县。
潜街叛军最少,不足五百之数,加之城池低矮,张嶷只临时打造了些木梯,便轻松拿下城池,斩杀守将。
而马湖县不仅城池要高些,人数也多达近千。傅肜领军到达后,本以为要强攻一番,却不曾想马湖县县丞与县尉,本就为形势所迫才屈身于贼,在见得王师到来后,二人当场纠集亲信与汉人百姓,一边鼓噪放火制造混乱,一边趁机打开城门!
如此傅肜不仅轻松攻入城内,其子傅佥还登上城头斩杀叛军守将。
随后傅肜、张嶷按照诸葛寿定下之军令,临阵倒戈者既往不咎,而叛军大小将官及其家人需尽数诛灭。从逆者,无论豪强、还是世家地主,一律诛杀,没其家产。并于城外堆铸京观,震慑宵小之辈。
而从逆余众及其家小无论汉夷,皆罚为隶臣,待战后统一发配屯田。同时朝廷考虑南中之地,多为叛军劫掠荼毒,汉军所收复之地皆减免赋税,予以休养生息云云......
之后汉军主力诈称一万,于次日未时抵达卑水北岸,只要过了卑水不远便是卑水县城,而卑水县城之西便是邛都。
至此,诸葛寿下令停止进军,做出大军远行疲惫,急需休整之状,并开始安营扎寨打造舟筏浮桥,做出准备不日强渡卑水的态势。
卑水县乃邛都之屏障,县内驻有夷汉叛军两千,守将乃是高定麾下亲信,李承之。
李承之,益州越巂郡人,地方豪强,素有威望,为斯都耆帅。曾奉夷王高定之命作乱越巂,还亲手杀死蜀汉越巂太守焦璜,攻克郡县。
而此时,李承之得知汉军主力已抵达卑水北岸,他自知兵少,一旦汉军修整完备之后,定要强渡卑水,只怕卑水县城坚守不了几日,遂急忙快马向高定求援。
...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一队数骑勒马于荒凉的卑水北岸,惊起大片乌鸦盘旋于两岸上空,仿佛乌云压顶!
群鸦叫唤声叫人心中烦躁,湿热的山风吹来,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诸葛寿紧锁眉头,看向卑水两岸,随处可见饿殍腐尸,还有被野兽乌鸦蚕食剩下的累累白骨,目力所及恍若死域。
显然,这些死者生前要么是被叛军所杀,要么就是被叛军劫掠了所有口粮,病饿而死。
一路行来,越是深入南中,人就越多,只是这‘人’大多是死人!
而这便是三国乱世,一个英杰辈出如繁星般璀璨的时代,却也是一个命如草芥般凋零的灰暗时代。
诸侯争霸、名士风流、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战乱离苦、瘟疫天灾......仿佛都说好了一般,齐齐汇聚在这个乱世舞台,不断燃烧着这个时代的生命。
费祎见得眼前景象,强忍心中不适,以袖遮鼻嗟叹若哀:“白骨委积,臭秽满路,书弗尽言,书弗尽言呐!此......唯亲目下,皆高贼之罪也!”
众人或黯然、或义愤、种种不一。
诸葛寿亦叹息一声:“可怜卑水河边骨,最恶乱世豺狼心啊!”
说着,他目光眺望向对岸远山深处,目光渐渐冷厉。
“乱世不靖,欲利弥天,这天下......便会有无数吃人的豺狼。”
叹罢,他喝令左右。
“命士卒收敛附近尸骸,掘坑焚烧埋葬,以免滋生瘟疫。全军上下不可引用生水,当以姜、艾叶煮水引用......”
可话音未落,不远处却传来了士卒的厉喝声!
“林中有奸细!”
不多时,士卒便从林中‘擒获’数十人,确切的说应该是驱赶。
因为这些人并非细作,而是逃难至此的汉人流民百姓。
诸葛寿望着不远处数十衣衫褴褛的饥民,正瑟缩在林边,他们齐齐向着这儿跪拜叩头,似在乞求着什么?而围拢警戒的士卒们,却像是见了鬼一般纷纷惊惧后退!
不多时,一什长飞奔而来,神情恐惧。
见此,张慕怒目呵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到底发生何事?”
“禀...禀军师,诸位将军,那些流民说...说他们乡里生了瘟疫,就剩下他们数十人逃出!且听闻越巂郡南部,乃至建宁郡内都有瘟疫发生!”
“啊!瘟疫!”
一听瘟疫二字,众人无不色变!
诸葛寿心中亦咯噔了下,瘟疫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如死神一般恐怖。
往往瘟疫的爆发,便意味着大量的人口死亡,甚至用十室九空来形容都不为过。而任何人在瘟疫之下都是脆弱的、渺小的......似乎也只有听天由命一途。
而东汉末年,直至三国时期,都是瘟疫的高发期。当然医圣张仲景有感于疫病横行,生灵涂炭,也在这个时代创立了伤寒杂病论。据说其中就有方剂可有效治疗瘟疫,好像叫什么青龙汤,可惜自己前世没有深研记下......
自己也曾派人寻访医圣,只叹张仲景已然仙逝,其后人更是杳无音讯。
诸葛寿已驱马来到近前,他望着眼前二三十流民,见其中有人明显病态,且打着寒战,却浑身大汗,顿时蹙眉!
“速叫玄乙前来查看此为何病症!”
玄乙一直随军出征,表面负责军中金创疗伤,实则是暗中负责锦衣卫司情报,以便诸葛寿能得到一手信息。
蒋琬面有担忧之色,他听诸葛寿话中之意,似乎知道些什么,遂狐疑看来:“军师莫非看出此乃何种瘟疫?”
瘟疫其实是笼统的说法,瘟是瘟、疫是疫,两种各分阴阳之症状,例如鼠疫、天花、流感、霍乱、疟疾等都属于瘟疫,而针对不同的病症,便有不同的治疗与预防方法。
诸葛寿微微摇头,此刻的他脑中也是模糊,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种,但只从其中流民所表现的症状来看,倒有些像是霍乱,或者疟疾。
不多时,玄乙到来,在检查完病者之后,他蹙眉来到诸葛寿身前,摘下遮住口鼻的布巾,悄声凑近。
“患者每过一段时辰发冷高热,高热后又大量出汗,头痛口渴,还有寒战、头痛、四肢酸痛乏力等表症。若弟子所断无错,当是疟疾。其中已有七人患病,余者暂时无恙。”
诸葛寿的眉头蹙的更深了,他依稀记得疟疾是通过蚊虫交叉叮咬人体传播,而治疗疟疾的药物便是青蒿素。
可这年代,哪有什么青蒿素?
“可有办法医治?”
玄乙苦着脸,摇了摇头:“师叔也知晓,弟子虽略通一些药理,但不善此道,不过听闻以菣草煮水服饮,或能有一二成把握治愈疟疾。”
“菣?是何物?”
诸葛寿此言一出,旁边见多识广的蒋琬便解释起来:“菣者,意为“治疗疟疾之草”,古来有之,又名‘香蒿’、青蒿。”
闻得‘菣’就是青蒿,诸葛寿立时大喜,虽然整不出青蒿素,但煮着喝,能有些疗效总比没有的好吧?
思及于此,他眉头稍松,连忙催促。
“速命人往粮草后营,取些青蒿来。”
可玄乙却不动,只尴尬挠头。
“军中多备金创草药,并无青蒿。”
“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