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下的废墟

“您还要去？”

这名剧作家十分吃惊。

都到现在这地步了，还有这么大的玩心？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叫马车，你带路。”

“哦，好......”

夏尔拦下一辆出租马车，二人相对而坐。

比尔博朝车夫说道：“去流水宫区，橡树街。”

五分钟后，夏尔打破了沉默：

“我听你刚才说，你是从侯爵府邸的地下逃出来的？”

“嗯，”比尔博点点头，提起这段经历，他仿佛心有余悸。

“那时我还小，细节都有些记不清了，但我能发誓确有其事。”

“我是趁他们抛尸时才找到机会，跳入了地下的暗河，在港口被好心人救起。”

经他这么一说，夏尔就确定比尔博没打诳语。

如果不是真正去过，完全无法想象在枫堡区的地下，会有这么一条抛尸的河流。

“你认识一名炼金术师，或者说外科医生吗？”

比尔博身体一抖，震惊道：

“您怎么知道？”

车夫回头看来，夏尔做了个“嘘”的手势：

“别忘了我的身份。”

在圣赫塞区，他和杜桑的名声已经渐渐传开。

二百金狮，足足二百枚金币，赏金猎人恐怕已经在路上。

夏尔盘算着，按照比尔博三四十岁的年纪，在他小时候，正值那名外科医生研究永生的狂热阶段。

医生是在六十年前入职侯爵府，那么他变成憎恶也就是近二三十年。

按照地底通道中尸骸的腐烂程度计算，在医生死后，侯爵也没有停止资助研究。

后来接替的人是谁？

比尔博低声道：

“那时我过于年幼，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但隐隐记得，医生一直在试图缝合动物和人类，因为想要购入一些特殊的人类，还和侯爵起过争执，我是被用来提供手术用血的血包，所以多活了一段时间，但腿也被抽废了。”

剧作家自嘲地笑了笑，挽起裤腿。

他的右腿瘦得像一根枯枝，仿佛从童年起就从未生长。

“医生还有别的朋友吗？”夏尔问道。

比尔博抚着胡须，思索片刻，随后答道：

“和他深交的基本只有侯爵，但侯爵还有一名类似的顾问，时常会到研究室，不过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夏尔微微颔首：“有什么特征吗？”

“只记得他说话很好听，不管说什么都容易让人信服。”

这不就是【友好术】？心灵学派的巫师？

夏尔思绪飞转。

既然那几间府邸在地下相连，说明在其中游走的人物大部分互相认识。

弗拉芒的变态不少，但也没这么多。

贝利耶侯爵研究室的顾问、班廷男爵的玩具商人......

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一个小时后。

“到了。”

车夫勒马停车。

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夏尔很难将老城区与几天前的混乱联系在一起。

这里是流水宫区的边缘，位于整座城市的西侧，是老弗拉芒的所在地，直到皇室搬迁至东边临海的枫堡区。

街道两侧并没有多少房子，栅栏内是大片的绿草，破碎的砖石散落其上。

夏尔第一次知道，鱼龙混杂的流水宫区还有这样的去处。

“先生，朝这边来。”

比尔博一瘸一拐，将夏尔引向一条道路，路旁搭着一间歪斜的木屋。

“这是我叔叔的房子，他负责维护这里。”

“这里还需要维护？”

夏尔边走边打量，冷风在空旷的街道上肆虐，相比郊区，这里更像荒野。

比尔博直接推开小屋门，里面只有简单的稻草床和木桌椅，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显然许久无人光临。

“不需要，所以他十年前就死了。”

“抱歉，之前还以为您是那种人，只想着赚钱了。”

夏尔无言，合着都是虚假宣传。

“那学院......”

“您放心，学院是真的，这些年我还成交过不少单，评价颇为不错，说是遗迹，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胜在清净的独处时光，若不是教团的禁令，那些贵族和情人们恨不得把这里当成专属欢乐窝。”

比尔博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钥匙，带着夏尔走出小屋，打开栅栏门。

“就里面了，您要自己去玩，还是要我讲解一下？”

见夏尔犹豫，他补充道：

“不收钱。”

二人走入草地，碎石铺出的小路延伸到远处的森林中，这是弗拉芒少见的景象。

或许和比尔博说的禁令有关，这样一块无主的空地出现在市郊，有些过于突兀。

“你说的那个禁令，是什么意思？”

“就是土地禁令，黄金教团为了报复学院，规定此地被神诅咒和遗弃，上面的所有东西都是不洁的，可惜颁布禁令的主教永远想象不到，有些贵族就好这口。”

走过一片低矮的土丘，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古典石柱，石柱下方，数米宽的石砖堆积成一座座小山。

“这些是？”

夏尔已经自动代入游客角色。

“我和你说说学院的故事吧，”比尔博拿出剧作家的腔调，“绝对真实。”

“早在龙腾纪元，帝国这片土地上曾涌现过无数魔法结社，原本有三座传奇高塔，这些高塔贯通数个位面，分别以红、白、黑为代表色，巫师通过高塔，能够随意穿行于各个位面。”

“至于之后的内容，教团陈述的基本是事实，他们只在措辞上做了修改，教团认为巫师搭建的高塔惊扰了神，实际上是觊觎巫师的力量，于是发起了旷日持久的猎巫运动。”

这和夏尔先前听过的故事大差不差，但在掌握法术前，都把它当作神话故事。

当下比尔博以严肃的口吻叙述，竟然颇有些史诗感。

二人走过寥廓的荒原，迎着狂风穿行于废墟之中，逐渐接近阴影密布的森林。

“就到这里吧，我腿脚不便，之后的路不好走，你得一个人了。”

比尔博从干皱的皮肤中挤出一个笑容，给夏尔指出方向。

森林的上端，隐约露出一个硕大的山脊般的事物。

“那就是高塔的底座，有路可以上去，你若是有闲心可以上去看看，一个人来的话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了。”

“谢了。”

夏尔掏出一枚金狮，递给比尔博：

“你先回去吧，我可能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比尔博皱眉道：

“半个小时，最多一个小时就能逛完，难道您要在这躲......”

他忽然想到这种可能，随即乖乖闭嘴。

“您放心，先生，我以剧作家的名义发誓，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

二人告别后，比尔博沿着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原路返回。

夏尔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问：

“封丹先生，这座废墟是三塔中的哪一座？”

剧作家回头一笑，胡须颤抖：

“说不定都在这呢？”

寒风吹得夏尔两眼迷糊，再睁眼看去，山丘上已经不见人影。

夏尔凝视着废墟，沉默了片刻，扭头看向森林。

一条玛那的路径沿着一条石质的凹槽，通向黑暗之中。

在夏尔的眼中，凹槽上正在爆发耀眼的紫色光芒，仿佛在期盼自己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