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铜管

局势混乱。

夏尔不止一次在医生口中听到这个词。

“俱乐部在如今的自由派中算得上一股强劲势力，因此不管是教团还是警署，都会多给我几分面子。”

医生看着夏尔的眼睛：

“这一次面包涨价过后，时机已经接近成熟，我们将会向皇室展示武力，直到他们承认新的宪法。”

“新的宪法......”

夏尔咀嚼着这个词。

朗道医生如同在做一场心理咨询，语气和蔼：

“召开三级会议，允许第三阶层进入议会，并且承认公民议会的权利，主要就是这些。”

这......

夏尔呼吸一滞。

前面这条诉求算正常，但后一条不就意味着，弗拉芒将存在两个政府？

法律权威更是乱了套，皇家荣誉法庭、宗教法庭、公民法庭......

夏尔有一种预感，届时弗拉芒将完全变成角斗场，哪方占据力量优势，就能把握所有话语权。

这么一来，自保将更加困难。

见夏尔表情凝重，朗道医生开导道：

“你也不用担心，赫尔墨斯学院目前还算得上置身事外，你进去以后，多留意焰心学社就行。”

夏尔点头，与医生告别。

洁白的【辉腾的光明魔乘】马车停靠在路旁，车夫皮尔格已经等候多时。

“圣赫塞区的石心市场？”

“是。”

“坐稳了！”

......

“铜管”咖啡厅。

夏尔早就听闻其大名，但未曾踏足。

新世界开辟后，弗拉芒的大街小巷出现了无数咖啡店，早些时候连路旁的摊贩都在叫卖。

随着贵族们的热情冷却，咖啡潮流也冷淡下来。

说到底，这种价格虚高的饮料，不过是对新世界暴发户的一种拙劣模仿，早在五十年前，弗拉芒各阶层的市民们还在对这种成瘾品口诛笔伐。

潮流风波褪去，弗拉芒留存下来的一众咖啡馆，多少有些独特之处。

就如夏尔眼前的这家“铜管”咖啡厅，便是靠廉价的高热量餐点，在石心市场扎下根来。

甚至有市民不远数十里，从别的城区赶来品尝。

这里渐渐成了圣赫塞区的文艺中心，哪怕是在嘈杂肮脏的市场中央，小报记者、预科大学生和剧作家们仍然给自己找到了一片安放灵魂的实惠园地。

夏尔穿着朴实的亚麻衬衣和褐色羊毛外套，头戴毛毡三角帽，在路人中毫不起眼。

没人会将他与“暴恐分子夏尔·卢卡斯”联系在一起。

石心市场生意惨淡了不少，飞涨的生活成本所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最开始是服务业的从业者，他们发现顾客的消费热情远不如前。

在这之后，是面包和熏肉的滞销——人们开始节衣缩食。

渐渐地，整座市场都冷清下来，随处看得到无人的摊位。

夏尔推门进入，一股焦糖的甜香味钻入鼻中，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先生，要来点什么？”

一名身穿黑色连衣裙和白色围裙的年轻女招待，热情地上前招呼夏尔。

夏尔摆摆手：“我是来找人的。”

“我找比尔博·封丹。”

名字一出口，女招待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但她还是领着夏尔，来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前。

上面趴着一名瘦小的男人，身穿一件破旧的蓝色大衣。

夏尔不禁有些退缩，这人真是赫尔墨斯学院的守门人？

“咳。”

他轻咳一声。

哪怕奥利维亚在说谎，夏尔都打算试一试。

“嗯？”

那男人活动了一下身子，不情愿地嘟囔着：

“玛丽，我都说了，我有钱了会买东西的，等我出名了，这些都是你们咖啡厅的招牌......”

夏尔心中愈发没底：

“先生。”

“啊？”

比尔博猝然抬头，被夏尔吓了一跳。

他毛发浓密，长着一嘴凌乱的络腮胡，有些不修边幅。

“你是谁？”

“我是心理学俱乐部的夏尔，能否占用您一点时间？”

夏尔礼貌道。

“你知道，我一个上午没吃东西了......”比尔博毫不客气。

夏尔有医生给的金币，此刻也不小气，朝女招待示意。

女孩略带深意地劝道：

“先生，比尔博他经常这么干，如果您不是真的......”

“没事，我要最贵的套餐。”

比尔博咽了口口水，连忙起身，为夏尔拉开椅子，请他坐下。

“尊敬的先生，您是要买我的剧本吗？”

“你的剧本？”夏尔的确听说，此人还是剧作家，只是没想到如此落魄。

“那当然，您可以打听打听，圣赫塞区里兼具年轻和天赋的艺术家，除我之外还有谁？”

他胡子拉碴，衣衫凌乱，和所说完全不符。

夏尔摇摇头：“不，我听说您还有一层身份，您为一座伟大的学院肩负引路的责任。”

“哦。”比尔博冷淡了不少，“你说赫尔墨斯学院？”

“参观二十星，学位一百星。”

什么？

夏尔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这还嫌贵？你也不看看，弗拉芒还有哪个地方比那更好玩？这点钱都不愿出的话，也不用讨女士欢心了。”

他误解了夏尔，见他语塞，接着说道：

“赫尔墨斯学院可是龙腾纪元的遗址，多少传奇人物都曾踏足其中，我还能给你附赠几个故事，到时候再冷若冰霜的寡妇都能被你打动，而且这可是难得的独处时间。”

“要不是我叔叔在那守门，我也不可能放你们进去！”

比尔博信誓旦旦，措辞夸张。

“等等，你说遗迹？”

夏尔有着摸不着头脑，这和信息完全不同。

赫尔墨斯学院什么时候成旅游景点了？

比尔博像是看到了傻子：

“怎么，你还想成巫师不成？别天真了。”

比尔博的套餐到了，四只裹着面包糠的炸牡蛎，一块奶油千层酥，一碗冰淇淋，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榛子咖啡。

比尔博试探地望着夏尔：

“先生，您还要去吗？”

夏尔有些无语，点头：

“吃吧。”

剧作家如同饿了几天的流浪汉，大快朵颐起来。

“您听我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这笔钱完全值得！”

夏尔犹豫了片刻，发现自己并没有别的线索。

若是比尔博是假的，自己只能灰溜溜地滚回俱乐部。

算了，还是去试试吧。

“吃完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