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春困秋乏夏打盹,她可以一年四季冬眠。
等等,怎么是芋儿的声音?
沈月白猛然惊坐起,布满血丝的眼见鬼似地盯着芋儿。
她不是应该在茶馆里同面具公子品茶么?
“小姐,你这是怎地,做噩梦了?”芋儿从衣橱里取出一件素衣,“三皇子派人来了信,邀小姐您呐,西郊游船。”
哈?
那日赴宴,他摆着一张臭脸,今日就架不住皇后娘娘安排?
沈月白拉长着脸,“不去,就说本姑娘病了!”
强扭的瓜不甜,她就是不喜欢三皇子细皮嫩肉的。
“可是……”
芋儿欲言又止,那可是皇后钦点的亲事。
“可是什么可是,出了事也是我担着。”沈月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出去走走,你就别跟着了。”
芋儿上辈子肯定是唐僧转世,絮絮叨叨总有说不完的话。
沈月白不等芋儿再多言,溜达着出了府门,昨夜里她明明记得在菜市口的茶舍里,她确确实实是见过那位面具男子。
怎么就转眼回了府中?难不成一切都是梦?
她往菜市口走,背后忽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她还没反应过来,浓烈的胭脂味上头,一群女子冲撞而来,裹挟着她,在人流中行走。
“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想挤出去,却随着人流越去越远。
“快些,走快些,晚去可就见不着了!”
有人如此催促着,沈月白摸不着头脑,不逢年不过节的,她们赶着去投胎么?
沈月白挤得喘不上气,怒火中烧,就要骂上两句,一抬眼却见临江楼,一袭明黄锦衣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而身旁,黑铁甲胄的男子身长玉立。
这还是沈月白第一次见到陆之信本尊。
小麦色的肌肤,斜飞的眉,星眸烁烁,薄唇如弓,他紧绷着脸,显得下颌的轮廓凌厉非常。
虽然,他并非京畿第一美男,但也不差的啊!
沈月白不着急走了,仰着头望着楼阁目不转睛。
“真是太子殿下呢!”
“未来圣上,有幸面见,祖上蒙阴啊!”
好些女子双眼放光,寻常人能见太子或陛下一面,难如登天,当观猴了!
沈月白双手拨开了一条荆棘之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到望江楼门口,侍卫怀揣宝刀,威严如门神。
这可难不倒沈月白!
她扯下腰际的玉佩,一个“沈”字,足以验明身份。
“姑娘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殿下。”
侍卫迅速去而又返,沈月白昂起高傲的头颅,享受着众人钦羡的目光。
哼哼,朝野之中,除了王孙贵族,还有谁家姑娘比自己金贵?
走进望江楼,不见尽头的台阶对平常的沈月白而言,肯定打起最擅长的退堂鼓,但今儿她是干劲十足,一脚踩两节台阶不带喘气的。
九层高楼,沈月白兴致勃勃推开房门,当即傻眼。
只见三皇子端坐在四方桌前,白皙如玉的手擎着茶壶斟着茶水,闲情雅致,背后是江水升腾起的氤氲,整个画面如同一幅画卷。
额……
那个啥……
她刚让芋儿回了约,这就碰上了?
正当沈月白尴尬,男子推着茶盏到桌边,“喝茶?”
“……好。”沈月白鬼使神差地坐过去,屁股刚沾椅子就追悔莫及,自己是来找陆将军的,被将军看见,还以为她与三皇子纠缠不清呢!
她捧着茶盏胡思乱想,窗外有身影绰绰,陆将军推着太子殿下正往房中来。
沈月白忙不迭地捋着小辫正襟危坐。
她没注意到,三皇子俏丽红唇扬起,蓦然扣住了她手腕往怀里带。
温凉的唇印在脸颊,沈月白骤然僵滞,清透的眼眸映着陆之信的凛凛身姿,四目相接,他冷冽的眼,黑沉黯然,仿若死水,不见任何情绪。
将军,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沈月白还僵着,陆长信推着太子,太子楚悦,看着这一幕眯了眯眼,“三弟算是觅得佳人,看来,孤得备一份厚礼了。”
“不是的……”沈月白急忙推开楚萧笙站起,目光始终定在一袭戎装的陆长信身上。
楚萧笙温文尔雅地笑着,扣住她的手拖着坐下,桃花眼噙笑迎着楚悦的目光道,“届时,皇兄记得到场喝杯喜酒。”
“自然。”楚悦悲喜无形,“临江楼河堤筑建还不错,劳烦陆将军留下来再仔细视察,孤还须回宫处理政务,小德子,走。”
东宫的小太监护送着楚悦离去,楼阁中,只剩下沈月白和陆长信,还有三皇子楚萧笙。
三人面面相觑,三皇子拂袖广袖起身,懒懒地注视着陆长信,“陆将军,你是不是该去训江了?”
这摆明就是撵人嘛!
沈月白揪心不已,陆长信压着腰侧的佩剑,冷漠道,“确是如此,在下告辞。”
喂!
沈月白骄纵惯了,骤然挣脱楚萧笙的束缚,跟着陆长信就跑,“陆将军,我跟你去!”
管他什么皇上赐婚,管三皇子想什么!
她可不认为只照过一面,楚萧笙便对她深情不移。
江边的风格外的汹涌,浪起浪跌,在河堤上建造着长桥,沈月白亦步亦趋地跟在陆长信身后,“陆将军,可有心仪之人?”
陆长信不答。
“陆将军,家中可有姊妹,兄弟?”
陆长信不答。
“陆将军!”沈月白有些恼怒,大步上前挡在了陆长信面前,单薄的身板堵住了他去路,“你是哑巴吗?就不能应答一下?”
冷风浮动着她发梢,衣裙蹁跹而舞,那张小脸气鼓鼓的,泛着三月桃花的粉色。
她的目的毫不遮掩,明显到不可思议。
也不知她是心思单纯,还是骄纵惯了。
“相国就是这么教导你礼仪的么?”他铁着脸,错开步子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什么嘛!
沈月白心底空落落的,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喜欢一个男人。
呆站在桥中央许久,回头望去,陆长信的背影已然渐渐远去,沈月白自幼想要什么有什么,这样碰壁还是头一遭。
她没有回府中,那三皇子拂了面子,指不定找皇帝告状去,归家定是一通好骂!
入夜的京城,凉意袭来。
酒家店外的台阶上,斜躺着几个醉汉,喃喃呓语着也不知道在胡咧咧些什么。
沈月白攥着鬓角垂下来的两缕青丝,愁眉苦脸。
怎么才能让陆长信对自己好一点?
他越是冷漠高傲,她就越是念念不忘。
“抓住他!”
就在这时,一行官兵从跟前疾驰而去,在他们跟前,一个黑影飞檐走壁,行如鬼魅。
飞贼?
沈月白赶紧往道旁避了避,却不料绊倒了台阶,踉踉跄跄地摔在醉汉身旁。
浓烈的酒气让人犯呕,沈月白就要躲开,醉汉迷离着眼,伸手却扣住了她腰身,“小娘子,别走啊!”
“放开我!”沈月白气恼,男子胡子拉碴的,门襟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呕吐物,被他这么一碰,浑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娘子,装什么矜持,跟我快活快活!”醉汉满口黄牙,腥臭的嘴就要往她脸上凑。
沈月白手无缚鸡之力,推搡无用,急得快哭了。
“废物东西!”
男子冷声至头顶袭来,紧接着醉汉就挨了一脚。
沈月白双臂抬起做防卫的姿态,一双杏眼惶恐不安地望着她的救命恩人,犹如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鹿。
“夜不归宿,自找麻烦。”男子剑眉蹙紧,拖着长剑在手里,剑刃划过石板迸发出火星。
沈月白还没能好好欣赏陆长信天颜,人已随着黑影所去之处消失在暗夜中。
陆将军……
沈月白只觉得,身心,魂魄,都被他勾走了般。
“在那!”
侍卫在东巷停止了追逐,抬眼望去,脸罩丑陋面具的男子,只身伫立在亭台之上。
银灰在他白衣上镀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夜闯太子府,你好大的胆!”
有人这么呵斥着,陆长信脚尖点地,身轻如燕,剑指白衣男子。
“呵!”
面具男子冷嘲,只是回眸,陆长信瞳孔骤紧,旋即天地一派黑暗,暗中似有厉鬼如潮,向着他扑了过来。
这个对手……不是人……
原本气势滔天,这一瞬他失去了所有意识,身体如断了线的纸鸢往下坠。
“陆将军!”
惊呼声响彻巷子,巷子外的沈月白心脏微紧。
陆将军……
陆长信……
她抬脚就往巷子里跑,隐隐感觉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