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刈麦时节,博州军终于离开兖州方与县,拍拍屁股回博州了。
德州、济州捞到手,厮杀的烈度虽然不高,总归双方都有伤亡,也交待得过去了。
薛魁对于募兵与练兵的效率还是满意的,就是有些费马。
义军这一头,练兵的目的也达到了,即便是后头扩招的兵丁、辅兵,遇到战事也能嗷嗷叫着往前冲,不带一丝畏惧的。
游奕府捉生将姬伯常单手拎了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在曹叔森的带领下,来到安平马前献功。
曹叔森那点炫耀的小心思,安平一眼就看穿了。
姬伯常松手,书生“哎哟”一声落地,狼狈地爬起来,叉着腰、跺着脚、扭着小蛮腰,嗲嗲地、不依不饶地冲姬伯常嚷嚷:“你干嘛?弄疼人家了啦!”
姬伯常脸色一变,差点没呕出来。
这声音、这造作的身姿,配上这明显男性的面孔,实在承受不了。
当然,在戏台上看男子扮旦角,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书生转身,声音恢复了浑厚,叉手向安平一礼:“扬州江都县丰之柏,见过义军将军。”
安平笑了一声:“王子亲至楚州都督府,竟然轻车简从,实在让人意外。”
安平棉里藏针的话,就是告诉丰之柏,姬伯常办事,一点毛病没有,安平也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丰之柏苦笑:“避难之人,没那么多讲究。”
他的劣迹,安平有所耳闻。
不得不说,时代不同,对于爱好的包容性也大相径庭。
在这个时代,龙阳之好是一种雅事,上得了台面的雅事。
下到士子,上到帝王,对这话题从不遮掩,甚至还能攀比一下。
但满身大汉嘛,瞎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明目张胆的构陷,偏偏丰之柏还没法辩解。
丰之柏的兄长失足,也明显是阋墙的结果。
很明显,丰之柏不够狠。
丰雄将丰之柏逐出扬州,也是一种保护,偏偏丰之柏步步有灾,身边的护卫因盗贼、逃跑、疾病,全部离他而去。
落魄的丰之柏,只能一路打听着安平的去向,打算投奔他苟活几年。
所以,姬伯常捉拿丰之柏,属实不冤枉。
海陵县主对楚州挑衅的消息,早就传到安平这里了,安平自然也乐意给她添堵。
“收留没问题,但你往日的做派收敛一点。”安平淡淡地开口。“只要你情我愿,本官不想干涉你的癖好,但你也在外头正常点。”
姬伯常疯狂点头。
刚才那口味,实在太重了!
丰之柏正色道:“刚才是玩笑,在扬州是保命,丰某会注意场合的。”
“别人怎样我不知道,但我从来没勉强过人。”
安平咂嘴,没法评说这略显古怪的话。
天竺的那条蜥蜴表示有话要说。
“海州那一头,几个大老粗在,你含蓄一点,正九品下参军可以让你清闲好久了。”
丰之柏要是在海州作妖,刁得意、尚均常两个老粗会揍他的。
参军是州衙最清闲的官员之一,除了出使、导引和检校临时差事,基本能闲得捉虱子。
对于品秩,丰之柏倒真没那么在意,有片瓦容身就心满意足了。
假以时日,娶个妻,生个娃,留个血脉延续香火,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这个时代的多数“雅士”,龙阳之好只是附带的,他们照样娶妻生子、照样对女色有兴趣。
丰之柏不提改名换姓,安平自然也懒得多事。
义军收留越王丰雄之子,一定会戳痛不少人的小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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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楚州山阳县,重新整顿了一下兵马,安平听取了别驾韦正鼎的禀报。
两个都督府之间的摩擦,来龙去脉一一呈现在安平眼前。
安平闭上眼睛,仔细琢磨了一阵,缓缓睁眼:“别驾,你没有发现,博州节度使、亳州、扬州都督府几乎是同时发难么?”
韦正鼎惊讶地看了安平一眼:“下官疏忽了。家父来信,侍中裴贞昌的族侄裴禅师,被太子征辟为正七品上太子司直。”
“裴禅师相貌丑陋,才智却远胜下官,只是因容貌遭丰朝嫌弃。”
“这一手,应该是裴禅师牛刀小试,向太子丰亨交的投名状。”
亏得义军彪悍,应对三面之敌也没露怯,刁得意虽然负伤,可也摧毁了亳州军的勇气。
回程时,安平看过刁得意一眼,除了还不能舞枪弄棒,行走是没有问题了。
韦正鼎感到后怕。
要是义军没那么凶悍,说不定就让裴禅师得逞了!
安平诧异地看了韦正鼎一眼,能让骨子里很骄傲的他自承不如,裴禅师应该很有智谋。
但是,任凭裴禅师才华出众,也解不了丰朝的危局,这是大势。
秋剑眉杏眼怒睁,大步踏入都督府:“扬州都督府敢来运河、射阳湖找事,这口气不出,本都尉不服!”
安平呵呵一笑:“所以,我收留了海陵县主的兄长丰之柏。”
秋剑眉啐了一口:“那也不是个好玩意!”
歪门邪道之徒,要不是为了恶心海陵县主,秋剑眉都想宰了他。
安平倒没什么道德洁癖,尊重别人的癖好,只要不害人、不出来恶心人,那都是丰之柏个人的事。
韦正鼎哈哈大笑:“不愧是义军之主,果然睚眦必报!丰之柏在义军麾下的事,相信已经传到了扬州江都县。”
门子来报:“都督、别驾,扬州都督府录事参军山巨野又来拜见了。”
山巨野入公廨,苦笑着拱手:“见过都督、别驾、使君。”
秋剑眉虎着脸,手掌按在刀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出刀的架势。
韦正鼎一声哂笑:“扬州都督府为他人火中取栗,不知道得了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太子丰亨承诺,可以破例准海陵县主日后为扬州都督。
可惜这话,山巨野没法说出口。
毕竟,这事他都才知道没几天。
“扬州都督府驭下无方,冒犯了娘子府,愿以步兵甲、山文甲共千领赔罪。”
这么昂贵的代价,让安平都有些心动。
虽然楚州都督府冶监自己能造兵甲,可产量跟不上需求,千领甲真是让人难以拒绝的财富啊!
秋剑眉冷冷地开口:“楚州虽然穷了点,还不至于为甲胄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