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城，西门大开。
涢水之上，一只船队靠岸，三千兵甲亮得能当铜镜使的步兵，在副率的带领下入城。
步伐一致，身姿挺拔，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看上去威武霸气。
甬道处，一名老兵悄然吐槽：“花架子。”
有没有见过血，老兵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安州正在打仗，需要的是战兵，来些仪仗兵几个意思？
花架子来安陆城，搞不好还拖累了安州军！
伙长站立如松，嘴唇微张，骂娘的话轻轻吐了出来：“龟三你屁话多，这是殿下念及安州忠诚可嘉，派太子左卫率的亲卫、勋卫、翊卫及府兵来助阵。”
“放屁还能添风呢，怎么就没用了？”
城门内，安州刺史、嗣安王丰盛面北拱手：“殿下不忘安州军民，臣丰盛铭感五内！呼延副率，请率军入城！”
不管怎么说，东宫的态度是拿出来了，丰盛相信，太子丰亨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
如果是无情无义的上元天子，丰盛倒要三思，头上会不会有点绿了。
太子左卫率副率呼延炽昂然率军入城，整个太子左卫率的兵丁都鼻孔朝天。
丰盛心头冷笑。
一帮棒槌！
太子将这些只会摆仪仗、从来没见过血的人送来安州，不是指望他们建功立业的！
东宫的兵马，很多是官爵的子孙，更是上元天子丰基的耳目。
太子将他们送来，是借刀杀人。
显然，太子已经烦透了被掌控的感觉。
为了让三千兵马不扰民，丰盛把安王府都腾出来了——反正家小送到了长安，家财也几乎散尽了。
呼延炽安顿好兵马，迫不及待地率一千人上城头增援，丰盛只好安排长史梁破军带路。
上马道时，太子左卫率还骄傲得像开屏的孔雀，到了城头就脸色煞白。
血肉混合脑浆，新鲜的、半干的，看上去极为恶心。
一名亲卫一脚落下，骤然发现不对，赶紧跳开，入目是地上的半只手臂。
这名亲卫忍不住扶墙呕吐，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才泪眼朦胧地抬头。
仔细一看才发现，手上已经沾了一层干涸的血，色泽发黑。
安州副将盖安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呼延炽感受到了蔑视，脸上火辣辣的。
“我不干了！我要回长安！”一名亲卫崩溃地丢下木枪。
呼延炽一言不发，挥刀而出，将那亲卫斩首，人头在地上滚了三尺远。
国公之子？
不好意思，太子左卫率多的是国公之子，根本不值钱。
平时在长安可以懒散，在战场上临阵脱逃者，死！
呼延炽这一刀，断绝了太子左卫率兵丁们退却的心思，他们终于知道什么叫军法。
盖安民眼里多了些许尊重。
对呼延炽的尊重。
“盖副将，城防之事还是你主持，本副率只负责协助。”
呼延炽表明自己的态度，绝不喧宾夺主。
他原本想请盖安民安排兵丁带一带这些废物，转念一想，麾下的废物们只会拖后腿，只能悻悻作罢。
盖安民单独划了一段不重要的地方，让呼延炽率太子左卫率防守，一应注意事项也说了一遍。
至于亲卫、勋卫们爱听不听，不关盖安民的事，死亡能教乖每一个嘴硬的人。
城外，安平敏锐地发现了太子左卫率的出场。
“姜仲久，给他们一点下马威！”
安平一声令下，姜仲久率几名骑射本领出众的兵丁，呼哨着冲到预定的位置，角弓疾射。
城头上，太子左卫率几名亲卫、勋卫中箭，翊卫抽出盾牌防护，府兵则举弓反击。
呼延炽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不说话。
无话可说。
即便太子左卫率平常不打仗，只负责护驾、充当个倚仗啥的，可最基本的征战技能是传授过的。
亲卫、勋卫都是高官子孙，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看到义军骑兵过来还无动于衷！
咋，人家会表演骑兵夺城啊？
别人有马踏飞燕，义军有马踏城头？
翊卫的武艺也不咋地，可人家明白厉害，至少能抽出盾牌护体。
这一段城墙立刻成了义军眼中的软柿子。
炮石攻击其左右，不让盖安民轻易过来援助；
轒轀车、尖头轳、飞云梯发动密集的攻势，让一千太子左卫率险象环生。
“蠢货！叉竿能推得动飞云梯吗？推人不会啊！”
“撒糠秕灰啊！”
“你是猪啊，出枪！”
呼延炽连声喝骂。
骂得很难听，却让一部分人惊醒，本能地按照呼延炽的喝令行事。
一名又一名平日一起厮混的袍泽倒下时，嘴最硬的亲卫都战战兢兢，完全没了主意。
这时候，只能按照副率的喝令行事，再也顾不上什么骄傲了。
占据城墙的太子左卫率，在倒下过百人之后，终于适应了战场，面对疯狂登城的义军也打得有来有往。
伤亡比逐渐降低，好歹用能用五条性命换义军的一条性命。
这一刻，他们终于后悔，为什么平日操练要偷奸耍滑！
一波攻击结束，一千名太子左卫率只剩了一半，兵丁们掩面而泣。
殿下真是太狠心了，竟然让朝夕相处的太子左卫率来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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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
灰头土脸的辅兵队正黄罴从地道里钻了出来，被带到了安平面前。
“辅兵队正黄罴，参见大元帅。”
安平仔细看了看黄罴的脸：“最早的义军家眷，碱灰矿子弟？”
黄罴一笑，脸上的泥土咻咻掉落：“管事黄伯虎正是家父。”
安平恍然大悟，难怪脸熟呢。
黄罴拱手：“禀大元帅，辅兵挖掘地道，前前后后死了九人，三条岔道受阻，一条岔道通往安王府。”
“据儿郎们观测，安王府没有女眷，驻扎了数千兵丁，好像是从京城来的。”
安平想了想：“地道一个时辰内，最多能过多少兵丁？”
黄罴估了一下：“五百是能过的。”
那就不能指望主力往地道进城，只能当成奇兵使用。
“此战过后，你们补正兵。小心别让他们发现地道，待本帅统一安排用兵。”
黄罴咧嘴，笑得格外开心。
舍命挖掘地道，图的不就是转为正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