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公主当众宣告，三日后断粮，打不下宣城，大家一起饿死！
老实说，荀越当时是捏了一把汗的。
这么直白地宣布断粮，很容易引起军中骚乱。
然而，兵丁只是接收的消息比较少，并不是没有脑子。
结合几天没有粮草送到、扬州公主极力攻城的怪异现象，很多人已经有了预感，只不过人微言轻，说出来也没人听罢了。
其实也不是非得走润州运送粮草，绕行和州，同样能把粮草送达，只不过要多花时间。
扬州军现在最欠缺的就是时间。
潮水般的扬州军舍生忘死地冲向宣城，拿出他们毕生最大的勇气拼命。
蚁附战术没有技术含量，但好使。
只要不在乎伤亡了，凭人头堆都要堆出一个台阶。
无数带着异味的尸骸在宣城东墙下堆积，一处处的女墙被砸得坍塌，火油不断往城下浇着，腾腾火焰无情地焚烧所有接触到的物体。
战争白热化，扬州军没有丝毫退缩的余地，虞候的刀斩杀了几百畏战的兵丁。
向前是死，后退也是死，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拼命，少数人选择了挥刀杀向虞候——然后被杀。
压力下的扬州军伐竹木制作简易梯子，仗着人数优势压上城头。
虽然城头上准备得还算充分，但宣州军的人数是个巨大的劣势。
荀越这个不太擅长肉搏的副将，这一次都舍命登上了城头，跟柯大亨拼命厮杀。
论武艺精湛，二人半斤八两，可柯大亨的怪力让荀越涌起无力感。
再刁钻的一枪，遇到蛮不讲理的立瓜锤，都得荡一边去，虎口时不时震得发麻。
倒是柯大亨动不动就砸脑袋，要不是还有几名亲兵助阵，荀越多半得脑袋开花。
连宣州刺史柯大有都顾不上跟柯大亨照应了，挺着木枪跟冲上城头的扬州军厮杀。
缪斯挥舞木枪，挑飞一名杀到柯大有身前的扬州军，声音略微急促：“敬亭山那一千人直取扬州中军，没了。”
安排为侧应的兵马，本来就不应该死战，可宣城吃紧，他们也只能为宣州效死了。
柯大有刺死一名扬州军，脸上现出坚毅：“唯有死战！”
面对义军还可以考虑投降，扬州军么，死了那么多人，仇已经化解不开了。
吊桥的铁链不知何时被斩断，吊桥落地之后，扬州军的冲车疯狂地撞击城门，城头上的宣州军拼命倒火油放火。
一批撞城门的扬州军倒下去，另一批扬州军冲上来，以泥土掩灭了火势，继续撞门大业。
“轰隆”一声，沉重的城门被撞开了可容两三人并行的门缝，扬州军刚要欢呼，迎面而来的箭矢与木枪迅速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前赴后继，更多的扬州军一拥而入，迅速扩大着战果。
“兄长，城门失守了！你快走！”
柯大亨一肩膀撞开荀越，声音里带着焦躁。
柯大有一声长笑：“往哪里走？既然我奉命牧守宣州，就得和宣州同生共死。”
号角声突起，一支越骑从侧面跃出，杀入扬州军刚刚占据的甬道内，舒武渊左手锏、右手枪，杀得痛快淋漓。
许久没发声的义军，在安平的率领下，快速奔向东门，为舒武渊挡住扬州军疯狂的反扑。
荀越的脸色灰败，借着梯子迅速滑下城头，连城头上的兵马都不顾了。
扬州公主怒目圆睁地拔剑，要跟安平决一死战，却被身边的亲兵阻拦了。
强弩之末的扬州军，怎么跟养精蓄锐的义军拼命？
“为他人作嫁衣裳……”
扬州公主吐了一口鲜血，无力地倒在亲兵怀里。
回到阵中的荀越怒喝：“全军听令，护送都督去和州历阳县！”
虽然途经宣州当涂县，但宣州的兵力集中于宣城，当涂无力抗衡残军。
残余的兵丁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在这里苦苦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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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大举进城，结束了这一场带着古怪气息的战争。
柯大有、柯大亨、缪斯虽然不情不愿，却失去了反抗之力。
整个宣州军只有千余人还有战力，城内已经被义军控制，再顽抗就有屠城之险。
柯大有弃了兵甲，黯然站到安平马前：“本官牧守宣州，一切罪过尽由本官承担，愿以一死换取庶民安生。”
安平失笑：“从义军树旗以来，从未有屠城之事。使君守城是本分，事不可为也尽力了，本将自然不会苛责。”
话倒是说得漂亮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死战攻城的是扬州军！
要是义军也伤亡惨重，谁知道会不会激发安平胸中戾气？
安平是人，不是圣贤。
“使君昆仲之情令人羡慕，本将之意，宣州纳入义军麾下，请使君昆仲继续牧守，如何？”
安平笑着说。
柯大有愣了一下：“竟如此简单？”
早知道是这结果，抵抗个什么劲？
柯大亨没有异议，只要能守护兄长，在哪里他都不在意。
缪斯轻轻吐气，面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听话听音，安平的意思很明显，他无论如何不能呆在宣州了。
“缪将军调度有方，以少量兵力守城，能打成这模样很了不起，都督府想请缪将军屈才为副将，并传授义军各府守城技能。”
安平对缪斯是真的欣赏。
当初的楚州山阳城，要是由缪斯来守，义军还能不能夺城得带疑问。
带走缪斯，除了削弱宣州的力量之外，安平更想要他传授守城技艺。
虽然现在基本是义军主攻，早晚也会有守城的时候，缪斯这样的人物可不能放过了。
缪斯拱手：“末将领命。”
只要不是掉脑袋，干什么都无所谓。
柯大有忍不住问了一声：“都督为渔翁，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扬州军必然会攻宣城了？”
如果为真，那可是多智近妖了。
安平摆手：“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能什么都预料到？”
“真正压倒扬州军底线的，是兵曹参军方鸿鸣兵进茅山，切断了扬州军的粮道。”
是了，还得让人赶紧通知方鸿鸣撤回。
他这个临时委任的兵曹参军，可以转为楚州都督府兵曹参军了。
柯大有赞叹了几句。
不据僚属功劳为己有，肯承认自己不是全知全能，这样的上官坦坦荡荡，相处起来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