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出门。
李清秋睡眼惺忪，柳序倒是精神抖擞。
此时是秋。
天阶夜色凉如水。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凉爽的秋气在山间氤氲，两人踩着咯吱咯吱的树叶，举着微弱烛光，向诚恕殿走去。
徐仙童就住在诚恕殿中。
诚恕殿是办公场所，里面没有床铺，前一任学宫掌门也不住在那里。
但徐仙童不同凡响，他在办公案下面打地铺。
“你说，掌门要我们去做什么？”李清秋迷迷糊糊地问。
她几乎闭着眼睛，时不时被地上的树根绊一下。
“当然是传无上大道。”柳序说。
“可是，掌门的大道，好像弄疯了很多人……”李清秋有些害怕地说。
“我们不一样。”柳序得意道。
《大自在因果录》的引子，除了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这是徐仙童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精神上的引子便是“人前显圣”。
李清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叶子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远山上。
夜风极轻柔。
两人的身影，好像江中孤舟，一晃一晃，漾去远方。
大约走上半个时辰，到了青山脚下。
上山的石阶附了月光，青白如玉，很好看。
二人吭哧吭哧开始爬石阶，诚恕殿也不高，只是在半山腰。
走至诚恕殿后门……后门果然开着。
柳序得意洋洋：“老师父果然注意与我传道，故此开着门也。”
他学着悟空说话。
“文邹邹的……什么意思？”李清秋问。
“没什么，快进去吧。”柳序一挥手，正要带头向里走，头顶上忽然有声音传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
柳序抬头一看——妈的果然是徐仙童。
“你们来了。”徐仙童半躺在瓦片上，背对两人，举着一个葫芦。
不知道这个姿势他摆了多久。
他不会喝酒，葫芦里大概是空的。
“掌门真的在等我们啊。”李清秋小声说。
她有点吃惊。
柳序没管她，回答徐仙童：“我们来了。”
“你们不该来的。”
“咦？”李清秋被吓了一跳，“我们不该来吗？”
柳序嘴角抽搐。
——徐仙童说这句话，绝对是在装逼。
他无奈答道：“但我们还是来了。”
“唉。”徐仙童站起，“既然来了……那便先接好。”
他扔出一柄剑。
柳序伸手抓住。
“此剑名为——玛丽苏。”徐仙童低声，用刻意的气泡音说，“西域传来的剑……”
他伸出二指，随手挥了挥。
玛丽苏顿时出鞘。
剑风嘶嘶，只一瞬间，它在柳序与李清秋身上各自割了一道细浅的伤口。
——怎么？
柳序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忽然自己动起来。
他一把搂过李清秋，低下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李清秋顿时泪眼婆娑，踮脚搂住柳序的脖子。
她的身体很青涩，但贴着柳序，还是很柔软的。
像是湖波抚岸。
她抑扬顿挫地说：“你就是我全部世界的组成物质，你的眼睛是天空所有的星星，你的血液流成长河，你一笑美若晨曦，你一哭就下起倾盆大雨。”
柳序惊恐万分，眼睛瞪得像铜铃。
——玛丽苏，原来是这个玛丽苏。
《妖女风味品鉴录》抽象的一面又出现了。
徐仙童摇摇头，又是一挥手指，让玛丽苏归鞘。
柳序忽然觉得身体又能动了，便赶紧放开李清秋。
李清秋晕乎乎的，似乎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呆了一会儿，才放开搂着柳序的胳膊。
柳序长舒一口气。
徐仙童抬头望明月：“这是卓南一的剑，他打赌输了，给你们了。”
柳序抓抓下巴……
这样吗？
南一真人好兴致啊，还炼了一把这样的剑。
徐仙童从房顶一跃而下：“跟我走罢。”
他背着手，慢悠悠入殿而去。
柳序与李清秋对视一眼，跟上他。
徐仙童边走边说：“知道叫你们来做什么吗？”
柳序顿了一下答道，“传法。”
“……”徐仙童刚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他原本想卖关子的。
——该死，这小屁孩怎么知道的？
他忽然觉得有点憋屈，便故意说：“错！”
柳序大吃一惊。
——原来不是传法吗？
他只好哦了一声。
徐仙童点点头，又默默走了一会儿：“你不问错哪儿了吗？”
柳序一头雾水。
这又是闹哪样？徐仙童到底要做什么……妈的，给徐仙童写人设的文案到底是谁？
他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问。
但李清秋没想这么多：“我们错哪了？掌门你不传吗？”
她的声音很纯真，她的问题很简单。
徐仙童脚步一顿。
——哪有弟子这么说话的？
他想了想，先嘴硬道：“我见你们，是为了别的事……关于学宫风云的事。”
学宫风云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两百年前，学宫出过一个妖族叛徒，杀害了不少学宫弟子……这件事闹得挺大。
奇怪的是，真人汇集的学宫竟然最后也没找到那个叛徒。
“这样吗？我还以为是要传法呢……”李清秋沮丧地说。
她是直言不讳的。
徐仙童被噎了一下，支支吾吾道：“传，谁说不传？”
“咦，您刚刚说不传的。”李清秋摸摸脑袋。
徐仙童语塞，但他不亏拥有几百年人前显圣的经验，很快就找好理由：“刚刚时辰不对，现在时辰对了。”
“这……这样吗？”李清秋说。
柳序听罢，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徐仙童像个三岁稚童……
不，
像个弱智，与李清秋有得一比。
他摇摇头：“掌门要我们找叛徒？”
“你！”徐仙童大惊，“你怎么知道我要你们找叛徒？”
——他确实有这个打算。
不然也不会主动提起“学宫风云”。
“对啊对啊。”李清秋看着柳序，“你怎么知道。”
柳序一头黑线。
——两个智障，还一呼一应上了。
他叹一口气：“掌门是不是要我们再入黄粱梦，找关于叛徒的线索？”
这话说完，徐仙童更惊。
他双手迅速掐诀，不动声色地远离柳序：
“你会读心？
“是了，是了……我小时候，村口的算命先生说，我命里会遇见贵人……
“是你吗，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