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杂趁

王婆将一碗梅汤放在桌上，招呼西门庆品尝。

西门庆端起碗来，尝了一口，随口称赞道：

“王干娘好手艺，做得一手好梅汤。”

王婆子正在别的桌上沏茶倒水，闻言扭头道：

“老身做了一辈子媒，每一桩都得让人说出个‘好’来。”

西门庆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做梅汤，你却说做媒，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王婆也跟着笑道：“我道大官人也晓得我会做媒，便说了做媒。”

西门庆打趣道：“既然王干娘还有这番本事，也与我做一桩媒如何。”

王婆又走到西门庆这一桌道：“前几日还真有女方托老身留意，大官人若真有此意，老身便与你说和说和。”

西门庆一听来了兴趣：“哦？不知是哪家的闺女？”

“大官人要找黄花大闺女，那便算了，这家女子是嫁过人的，只怕不合大官人的意。”王婆说罢就要走。

西门庆一听是嫁过人的，莫不是……

当下连忙拉住王婆坐下道：

“王干娘若有好的只管说来，即便是回头人（二婚）也好，只要能合我意，说成了我自有重谢。”

王婆心知已经勾起对方馋虫，但此时还不是时候，当下便欲擒故纵：

“此女未出阁时，自是十二分的标致人物，只是如今年岁稍长，比不得二八年华的大闺女。”

西门庆闻言，暗自思忖。

十二分的标致，年岁稍长，嫁过人，这不就是说的隔壁这位小娘子吗。

念及于此，西门庆激动不已：

“便是大我几岁也无妨，不知她芳龄几何？”

王婆摆摆手示意西门庆附耳过来。

西门庆会意，侧过头，伸直了脖子去听。

王婆凑到他耳朵边，压低声音道：

“那娘子天圣年间生人，属龙的，前些日子刚过完九十大寿。”

西门庆立时有些绷不住，笑骂道：

“这疯婆子，竟扯着疯脸说笑，这年纪做我祖奶奶都绰绰有余，谈什么婚配。”

说罢便起身走出王婆茶铺。

好巧不巧的是，西门庆刚走出没两步，便有一盆温水从右侧兜头泼下。

将他全身上下浇了个透彻。

西门庆这一身衣服、配饰，均是价格不菲。

加上此时正是数九寒冬，天上飘着雪花，温水泼在身上，一会儿就成了冷水。

西门庆哪里还忍得了，立时就要发作。

他抹去脸上的水，转身就要破口大骂。

却看见他日思夜想的美艳妇人，正端着一个空盆子，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

当下心中怒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觉得就连泼在身上的水，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潘金莲将盆放下，转身回屋拿出毛巾递给西门庆：

“奴家一时没注意，便泼了官人一身，罪过罪过，快些擦擦，莫着凉了。”

西门庆拿着手巾糊在脸上使劲嗅了嗅，又胡乱擦了一把：

“不妨事，我还道是十冬腊月怎的还下起香雨来。”

潘金莲听他说的有趣，掩嘴娇笑。

这时，隔壁茶水铺的王婆走出来道：“娘子泼的好，谁叫大官人早也不过，晚也不过，偏在娘子泼水的时候过。”

西门庆也顺着王婆的话，笑着说道：

“干娘说的是，全赖小人走路不合时宜，误了娘子泼水，勿怪勿怪。”

潘金莲第一次见人如此说话，便觉十分有趣，被逗得咯咯直笑。

西门庆一身湿漉漉的站在街上，对着妇人上上下下的打量，将她看了不下十遍。

最后看着她的笑，不禁有些痴了。

此时若不是在大街上，西门庆恨不得立时将这美妇人一口吞下去。

潘金莲笑罢，对西门庆叉手道一声万福，又致歉道：

“奴家无心之举，还望官人宽恕则个。”

西门庆弯腰一揖到地还礼：“不敢不敢。”

说罢又盯着那妇人看了数遍，几乎嵌在眼里拔不出来。

这时，武大郎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娘子，可打来热水。”

潘金莲听到武大郎呼喊，又对西门庆福了一福。

随后，便转身回屋，掩上了房门。

西门庆这才收起思绪，大摇大摆的往家走去。

他手里拿着妇人给的手巾，时不时的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嗅上一口。

问道那味道，就如同那妇人陪在自己身边一般。

潘金莲回到屋中，将空盆子丢给武大郎后，便自顾自上楼。

武大郎在下面喊道：“娘子，我刚洗干净的擦脚布哪里去了……”

且说西门庆回到家后，一直回味着与那妇人相见时的场景。

心里像是急着偷腥却偷不着的野猫一般，急得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在家里坐卧不安，一直到天擦黑时，索性出门又去往紫石街。

万一能再见到那妇人一次，也是值得跑这一趟。

茶水铺子的王婆正要关门上板，却见西门大官人慢慢悠悠的在门前踱步。

心知时机已经成熟，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当下便招呼西门庆进屋就坐，又端上一碗热汤，摆上桌道：

“大官人来尝尝老身刚做的‘和合汤’味道如何。”

“极好，极好。”西门庆端起碗来，呷了一口。

心里寻思这王婆又会做“梅”，又会做“和合”，自己与那妇人的事，说不得找她能帮得上忙。

他又喝了一大口“和合汤”对王婆说道：

“我在王干娘这里记了多少账目，现在一并还了。”

王婆说道：“不急不急，晚些再给也不迟。”

西门庆当下掏出些散碎银子，往桌上一放，说道：

“王干娘且收下这些银两，权当茶钱。”

王婆看了眼桌上的银子，估摸约有二两，只多不少。

她咽了口唾沫，却没有伸手去拿：

“多了，太多了，改日老身算明了账目，大官人再给不迟。”

西门庆摆摆手：“王干娘收下便是，多出来的就当我预存在你柜上的。”

王婆这才一把抓了银两，塞入袖中。

西门庆见她收了，又从怀中摸出一把散碎银子放在桌上：

“近来我有一桩心病，发作起来寝食难安。若是王干娘能治得了，这些银子便一并相赠。”

王婆瞅了一眼，见桌上银子比刚才还多出一倍，足有五六两。

当下也不再装腔作势，眉开眼笑的开口自夸道：

“不瞒大官人说，老身只靠烧水卖茶，连糊口都不够。亏得老身能在三姑六婆中，做得五婆的勾当，平日里专靠一些杂趁贴补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