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冷暖自知

“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红衣捕头一声令下,几名官差瞬间围住龟公,随时准备缉拿。

再看这位上一秒还“颇具骨气”的鸡妖,此时竟是也慌了神,连声磕头高呼:

“冤枉啊!女卫大人,赵大人!小妖冤枉啊,您就是给小妖几个虎胆,小妖也不敢当众陷害朝廷命官啊!”

刚刚还低不了头的他此刻已是把脑袋磕出了血。

当然,也可能是断掉的鸡冠子处留出的血痕。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青衣女卫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默默绕过众人,迈步走进了听轩楼。

“女卫大人,小妖真的冤枉啊!”

龟公还在叫嚷着,可很快他就被红衣捕头下令命人带走了。

现场也变得寂静下来。

皓月当空,花子坊尽显凉薄。

青衣女卫行至楼内,来到已被抬出来的绯袍刺史身前,低眉看去。

没一会儿,她开口问道:

“那枚玉佩在哪?”

无人回应。

捕快们面面相觑,像是根本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一般。

青衣女卫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身侧穿着绣有鸂鶒图案官袍的中年县丞这才走近前来,沉声道:

“女卫大人,下官接到举报,那枚玉佩就在魏宣的身上。”

魏宣,就是这位绯袍刺史的名字。

女卫冷眼瞧去,再度平静的问:

“在哪?”

“下官……下官昨日收到汇报时,就在他身上……”

“刘远民,本卫问你此刻那玉佩何在。”

青衣女卫又问了声,语气冰冷,但言辞中却透露着不可言说的狠厉。

这下子,县丞也绷不住了,慌张说道:

“下官……下官不知。”

足有四十有余年纪的县丞在这年轻貌美的女卫身侧,佝偻着身子,尽显疲态。

尽管这样,他仍旧不觉不妥,反倒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对方。

“赵延!”

县丞大喝一声,从身后叫来红衣捕头,下令道:

“命人守住现场……等等,你现在带人围住整栋听轩楼,包括附近的人,全部搜身,否则不准离开!还有,立即派人调查,今日都有哪些人来过这里,有提前离开的,全部抓住调查,一个不许放过!”

说罢,他又想起什么:

“对了,着重调查女子!”

……

看得出,县丞是真的怕。

仿若与生俱来的惧怕感,都不需要那位青衣女卫亲自下令,只寡言少语的暗示,便让县丞大人奔波忙碌起来。

也幸亏他只是县丞,若是县令在此,怕不是也要鞍前马后。

一直折腾到深夜。

子时已过。

江佑终于得以离开。

拖着疲惫的步伐从走出花子坊,沿着青石街一路西向而行。

这时的街道上早不似来时那般热闹了。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道路两旁也再无摊贩。

拉着仙贝儿的手,江佑麻木的走在街边,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餐,大餐……”

小丫头是真的困了,双眼眯着,昏昏欲睡的样子,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见状,江佑干脆把她抱在怀里,减慢了步伐。

其实。

江佑本来也该是困的,可他此刻却毫无睡意。

满心都是捕快的那几句话:刺史大人……鼋妖之毒……另外那人……喝了毒酒……

毒酒、鼋妖毒……

好像啊!

怎能这般相像!

心乱如麻,江佑根本捋不清思绪。

从原主死亡起,再到洞房,第二日酒菜……三次中毒,仿佛在此时形成了某种闭环,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一个凶手。

“淡绿色手帕……”

江佑脑中浮现出那道曼妙倩影,又想到这几日自己的所见所感,实在难以置信。

“唐府……药仙阁……”

“还要回去么?”

“贵客……哥哥,大餐……”

怀中的小丫头闭目呢喃着。

江佑低头瞄了一眼,苦涩的笑了。

算了,还是先把仙贝儿送回去吧,只是可惜,贵客哥哥没办法完成给你的承诺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还剩下不到五钱银子,也不知够活几日,被毒死也比饿死强吧?

要不……再等一等?继续在药仙阁住下?

要不……回唐府一问究竟?

要不……

“姑爷!姑爷!”

江佑又困又饿,昏昏沉沉的思索着。

忽然间,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姑爷!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啊!”

江佑转回身,趁着月色,他看到穿着一席绿裙的钰儿不知从哪冒出来,正快步靠近自己。

小丫鬟小跑着来到近前,肉乎乎的脸蛋上尽是担忧与埋怨,气喘吁吁道:

“姑爷,你怎么不等钰儿回来啊,小姐……小姐她都急死了,找了你整整一晚上啊!”

“你说……娘子?”

“是啊!小姐中了毒症,本就虚弱,去到药仙阁后见姑爷不在,连伤药都没来得及服用,便立马返回唐府差人搜寻,自己又独自离开找寻姑爷……”

钰儿越说越急,都快哭出来了。

可也正是此时,江佑猛地抬头,好似梦中惊醒般,大声问道:

“你说什么?娘子她中毒了?!”

“啊?”

被江佑这么一喝,钰儿当即慌乱不已,连连摇头道:

“没有没有,小姐她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担心姑爷,所以……”

“不对!你刚说过娘子中了毒症!”

江佑方才还困顿的眼神赫然清醒,眯着眼睛质问:

“娘子她究竟中了什么毒症?是鼋妖毒?还是……五绝散?”

钰儿被盯的有些害怕,缩着身子,眼神闪躲:

“小姐她……她不让钰儿告诉姑爷的……”

“所以……真的是鼋妖毒?”

见瞒不过江佑,钰儿抿着嘴,缓缓摇头道:

“是……五绝散之毒。”

另外那位大人似乎是喝了被人下有五绝散的清酒,已是中毒身亡……脑中闪过那名捕快的汇报,江佑心头一凛,深吸口气:

“快,钰儿,带我回药仙阁!”

“啊?哦,好……好的姑爷。”

钰儿楞柯柯点头,急忙应答。

“对了,姑爷……你到底去了哪里,还有这小女娃是……”

“我只是饿了,出去找些吃的而已,这女娃是吴掌柜的徒弟,被吴掌柜虐待,不给饭吃,所以我看不惯便带她一起出来了……”

“哦哦,那姑爷有银两吗?”

“当然,我带这丫头去吃了大餐!”

……

子时三刻。

月明星稀。

药仙阁后院的小木屋内。

穿着一席雪白长裙的唐雨楼独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颗果核,一旁还有个红色的木箱。

裙摆有些泥渍,不知是被何物沾染上,但她却未曾在意。

这位唐大小姐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身前的果核,面色憔悴,眼神还有些呆滞。

茭白的俏脸不见一丝血色,我见犹怜。

她静默的凝望,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

兀的。

她心口一紧,连忙捂住嘴角。

手帕上转眼多了一抹紫黑色血渍。

唐雨楼的脸色更加惨白了。

这时候。

“砰”的一声。

门开了。

“娘子,我回来了。”

一声久违的呼唤喊出,江佑推门进来,脸上挂着可以维持的笑意。

不过就在他见到唐雨楼的这一刻,眼眸中还是没忍住闪过一丝酸楚。

与情愫无关,单是这幅姿态,就着实惹人心痛。

“相公!”

瞧见他安然无恙归来,唐雨楼又惊又喜,急忙起身,眼中满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相公,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就是饿了,出去找些吃的。”

面对娘子的关切盘问,江佑略感不适与不忍,当即转移话题道:

“对了,娘子,我听钰儿说你中了毒症,究竟是怎么回事?”

坏姑爷!说好不提这件事的呢!

跟在身后的钰儿暗暗吐槽一句。

但好在她并没有辩解,只噘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唐雨楼撇了眼不吱声的钰儿,神色有些埋怨,但还是柔声道:

“没事的,只是不小心沾染了些许毒物,已经无碍了,相比之下,相公的身体才更加重要。”

说话间,唐雨楼已是挽着江佑的手臂坐到床边。

感受身边的柔软,即使隔着几层衣裙纱幔,也能触到一抹细腻与柔滑。

嗅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月季香气,江佑之前犹豫着要不要问些真相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内心措好词,正准备找个机会开口。

忽然,他看到唐雨楼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玉牌,玉手拈起悬挂着它的红绳。

缓缓起身,站至江佑身前,弯下腰。

冰凉的玉手环过脖颈,小心翼翼的将其戴在了他的胸前。

“相公,这玉牌你收好。”

唐雨楼嫣然一笑:

“这是我从一位高僧那儿求来的,有祛毒清心之功效,切记,莫要让外人看到。”

玉牌悬于胸口。

很凉。

但看着自家娘子笑靥如花的白皙面庞。

江佑莫名觉得心头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