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沐阳的绿色渐渐褪去,怨气蔓延整座城的时候,重楼没有被天诛地灭的消息传到了东华山。
风文澜做出了平生最出格的事——指天骂天道不公。
她打不过天上的那群神仙,只能卑微的这样做。
恶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或许天道知道这样做对风文澜不公、对楚南国的百姓不公。
于是南方的沐阳下起了大雪,雪覆三尺,覆盖了沐阳的过往。
这样又能如何,雪终有化去的一天,沐阳的过往会有人记得且铭记一生。
风文澜赤脚走在雪地中,像没有人要的孩子。
风雪无情,她跪雪地愤然指责天道,“天道不公,置苍生不顾!”
「这样的仙官,我宁可不要!」
寂寥空旷的天地间回荡着她对天道的不满。
她做出了大胆的想法——放走那些亡灵。
风雪加急,天色暗淡,她起阵,亡灵飘荡在天空中,迟迟不离开。
空中呜咽盖过风雪,他们不愿意离开,他们要永远的留沐阳守护楚南国。
雪打湿了风文澜的脸颊,她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她不知道的是司律神君在天庭正静静的注视着她所做的一切,无动于衷。
风雪过后,杏花林来了一个意外之人。
他是楚南国的将军,姓林名沐白,因闻到了杏花林的酒香,深入杏林向她买酒水喝。
她哪里会做生意,开口问沐白要了十文,沐白也不讨价,还与她定下约定。
每逢清明他都会来买酒喝。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依旧是俊朗的将军。
风文澜以为他寻得仙缘,得以长生,几番试探,不过是意外获得长生之道,才得以长生。
明知答案如何,最后还是会有些失落。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昨日还在贺新春,今时已至清明。
飞雨舞剑,别有一番意境。
满天的杏花落地,风文澜拍手称赞。
「是个习剑的好料子,不过这把剑不太适合你。」
风文澜取走洛昭手中的剑,横握在手,手指轻弹,发出铮鸣声。
剑,断了。
洛昭心疼极了,「神君!」
这把剑跟了他快五百年,已生情义,即便不喜欢也不能随意折了它。
「这把剑今日不折在我手里,明日也会折在他人之手。」
「呐,这把剑送给你。」
风文澜召唤出一把通体碧玉无瑕的灵剑,递给洛昭。
只一眼,洛昭便知此剑是圣物,惊叹道:「好剑,不过我不能收」
「为何?」
「此剑乃神君之物。」
剑有灵,随主。
风文澜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解释道:「此剑名叫灵文,是师父赐予我,可惜我至今都未悟得剑道,所以此剑在我手中还未曾开鞘。」
洛昭还是犹豫不决。
「我曾是天山掌门,也算半个长辈,此剑就当长辈送你的见面礼物,又我毁了你的剑,理应赔给你。」
风文澜又把剑往前举了举,势要洛昭收下不可。
洛昭无法再退,撩衣跪地,双手接过灵文剑,「多谢神君」
「好好待它。」灵文剑毕竟跟了她几千年,她多少还是有些不舍得。
「晚辈定会视若珍宝。」
得了承诺,风文澜安心回屋。
余光里,青墨在喝酒。
「这么喜欢喝酒,我送你一瓶怎么样。」
「真的?」
「不假」
风文澜掏出平时盛酒的青玉瓶,放在桌上。
青墨目瞪口呆,「神君,舍得?」
「有什么舍不舍得的,你若不要,我可收了。」风文澜伸手要拿走瓶子,青墨抢先一步揣在怀中。
「多谢神君!」
……
临近午时,酒铺来了一个将军,身穿金甲,腰佩长剑。
说着与一开始同样的话,「老板,来一坛酒。」
风文澜等这句话很久了。
「十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在窗外看到风文澜眼含泪水。
将军只喝酒,不言语,一坛酒足足喝了一个时辰。
青墨撇嘴,暗道有美酒、有美人陪着,是个会享受的人。
临走时,将军终于开口说话,还是为了回答风文澜的问题。
风文澜站在屋檐下,檐上落雨从她眼前滴下,「将军,此战能胜否?」
将军胸有成竹,「此战、必胜!」
「我等将军凯旋而归。」
风文澜以人间礼仪送将军离开。
将军回礼作揖。
「好」
几人从墙角走出,「这就是沐白将军?」
「嗯。」
「甚有将军风范。」
慕荷白了青墨一眼:废话!
「是要打仗了吗?」晚棠抓住重点。
风文澜劝他们走,「对,所以你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几人眼神坚定,「我们与神君并肩作战。」
风文澜立刻转头,「作什战,我又不打仗,到时候我也得离开。」
仙官不能干涉人间的事情。
几人尴尬的相视而笑。
「走之前,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你们。」
「神君请讲,我们洗耳恭听。」洛昭让出旁边的位置,请风文澜坐下。
「此番入凡,感悟的是心道,化的是七情六欲。」
「心道易悟,难的是七情六欲,人不可能完完全全的把七情六欲抛得干干净净,神仙亦不能。包括我,包括最无情的司律神君。所以你们不要刻意的摆脱七情六欲,否则会遭到蚀骨之痛。」
几人若有所思,晚棠也想不通,「那我们该如做,还请神君指点。」
「遇事遇人,当顺其天命。」
风文澜拿出一本较厚的册子,「这是九州大陆的地图册。」
几人轮流翻看。
「此图我暂借给你们,回来记得还给我。」风文澜着重提醒。
「神君放心,我们会保护好它的。」
雨渐急,又有人闯入杏花林。
风文澜站在屋檐下,笑道:「你来了。」
千易直奔主题,「你想好了吗?」
「你要为齐召国而战,我亦是为了楚南国。」
答案不言而喻。
千易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又问:「几位小友也要留下来吗。」
「不,再过几天我会送他们离开。」
「离开也好,离开了就看不到这残酷血腥的战争。」千易看着簌簌凋落的花瓣,眼底有了忧愁。
他也不想看到战争,可国与国之间相对而立,注定是有战争的。
花瓣在雨中飞舞,空气不觉间浮上了悲伤。
千易最后道出,「后会有期。」
「嗯」
风文澜执伞在杏树下挥手告别。
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