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上下,不动声色的开始前所未有的戒备。
吃喝拉撒不说,便是晚上,都安排了几个家丁轮班看守,赵净父子晚间从不夜出,陌生人的接触更是小心谨慎,几乎杜绝了出门社交。
赵实,赵净父子俩,除了上值,回府,足不出户。
暗箭不知道有没有,但赵府近段时间,来了很多客人,动辄待上一两个时辰。
赵净没有什么访客,全是赵实的官场老友。
十月初,一大早上,父子俩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赵实撕着馒头,道:“来的人,大部分是劝我离京的,话里话外,要我我们低调,不要再生事端。”
说客。
赵净喝着稀粥,道:“我们父子俩就不是惹事的人。”
赵实认同的点点头,道:“刑部这么多天还没有动静,应该是压下去了。”
赵净道:“不意外,除了陛下,没人愿意将刑部的龌龊查的清楚,公之于众。”
现在的官场,一片混沌,内阁,九卿等,是阉党去除后,崇祯紧急从各地召回京的。这些人大部分受过阉党的迫害,少部分是躲出去的。
这些人零零碎碎,还没有完全拼凑起来,山头一个又一个,表面上都是春风和煦,扮演着‘众正’,暗地里的勾当一刻未停。
真要是将刑部的事全数揭发出来,牵扯之下,谁都不会有好处。
不约而同的掩盖真相或者旁观无视,继续扮演‘众正盈朝’的假象,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赵实抬头看着儿子,道:“刑部的事情压下去,就该轮到我们父子了。”
赵净神色不动,道:“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实放下筷子,道:“有什么想法?”
赵净端起碗,想了想,道:“现在我们父子被陛下以及朝野瞩目,他们应该不会再用栽赃陷害这种下作手段。”
赵实道:“这段时间太过安静了。”
安静,意味着危险。
赵净道:“这个时间,就等会推阁臣了。”
“你肯定钱谦益上不去?”赵实面露一丝疑惑的问道。
在朝野看来,钱谦益入阁,是顺理成章的事,毕竟是东林党的‘幸存者’,要威望有威望,要德行有德行。
赵净笑着看了老爹一眼,道:“即便他上去,我也要把他拉下来。赵钱不同路,不共存。”
赵实是知道钱谦益的黑历史的,沉吟着道:“瞿式耜近来连上几道奏本,很合陛下心意,据说,要升官了。”
赵净一怔,道:“又升?他升礼科都给事中才几天?狎妓的事,就一笔带过了?”
赵实道:“应该就在这几天。”
赵净看着老爹,明白他的意思。
一旦瞿式耜官位定下来,顺利上任,就会腾出手来了。
“没事,”
赵净突然一跳,双脚踩在椅子上,端着碗,喝了一大口,道:“手下败将而已,咱怕他?”
赵实看着赵净这个下乡懒汉做派,不由得皱眉。
但儿大不由爹,他擦了擦嘴,起身道:“我上值了。”
赵净望着老爹的背影,沉默片刻,三口做两口吃完,这才带着赵常入宫。
到了礼科,赵常忙了一会儿便出门。
赵净先是给崇祯写奏本,关于‘逆犯周应秋’的回复,点出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便合上放到一旁。
而后继续他的日常事务,检阅奏本,抄写公文,下发通知等等。
到了中午,赵常没回来,倒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云南道监察御史毛羽健。
对于毛羽健的到来,赵净有些意外,还是客气的倒茶。
在毛羽健印象里,赵净就是一个愣头青,不要命的那种。
他故作正襟危坐,实则悄悄打量着赵净,客套两句,便道:“赵给事,你可知道,钱阁老主理刑部贪渎案,就快要结案了?”
赵净道:“知道,这么大的事,没人不知道。”
毛羽健目光微闪,道:“那你可知,丁启濬削籍,姚菁,陈童戍边?”
这个赵净不知道,暗自摇头,道:“看来,还是被拦住了。”
依照崇祯的脾气,这帮人都该杀的。
“韩阁老拦的。”毛羽健道。
赵净闻言心头一动,道:“韩阁老到京了?”
毛羽健道:“昨天到的,深夜入宫,与陛下谈了一整夜。”
赵净看向门外,若有所思的道:“韩阁老到京了……”
韩阁老,韩爌,这是天启朝的次辅、以及首辅,在阉党的围攻下,不得不辞官回乡。
在东林党中,他是硕果仅存的‘先贤’,没有人比得过他。
他是李标之后,毫无争议的首辅。
如果不是韩爌离的远,到京太迟,都未必有李标的事。
韩爌到京,位列首辅,是不是说,一直停滞的事情,会迅速得到推进——比如审定逆案;比如会推阁臣?
毛羽健观察着赵净的表情,忽然又道:“钱侍郎,昨夜在宫门外一直等着韩阁老。”
赵净回过头,看着毛羽健,顿了顿,微笑着道:“多谢毛御史特意前来告诉在下这些。科道排挤我,对我避之不及,毛御史亲自前来,可见非是凡流。”
毛羽健顿时面露得意,旋即一本正经的道:“赵给事谬赞了。还有一个消息,蓟州兵变,都察院要派人巡视,你父也在名单之中。”
赵净脸色骤变,下意识的急声道:“我爹?为什么他会在巡视名单中?”
毛羽健连忙看了眼门外,而后压低声音道:“我从台里探得的消息,好像是兵部那边点名的。”
兵部?王在晋!
赵净双眼微微眯起,闪过一道寒芒。
他控制着表情,心里急急转念。
他们还是出手了。
去巡视蓟州,不说这一路上盗匪无数,便是到了蓟州,在哗变的军营中出点事,死一两个人,谁又能说什么?
好歹毒!
赵净飞转着对策,忽然道:“毛御史今天特意来告诉我这些,想必是有办法阻止了?”
毛羽健当即连连摇头,道:“我阻止不了,这是台里才能决定的,我只是一个小御史。”
赵净神情略微异样,道:“那毛御史的来意是?”
毛羽健见赵净有些心慌意乱,没了刚才的谨慎,凑近低声道:“看在我给你透露这么重要消息的份上,下次有御前争论的事,能不能带上我?”
这是想邀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