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江上议兴亡
明漕运总督田仰,起兵江北,收复海门,如皋等地,兵马号称数万,直逼扬州。
徽州原翰林院编修金声连接数城。连接山寨。
下面请兵讨伐。
勒克德浑,不管。
但是事情发展越来越过分了。居然有人在句容,溧水起事,距离南京不过数十里。
更过分的有人来报。南京城南群山中,有什么潞安王朱谊石,聚兵两万,派人潜伏到神策门。准备里应外合,攻进神策门。
对,是南京神策门。
“尔等当我是死人啊。”勒克德浑再也受不了了。
立即派补救巩阿岱,出兵平定。
巩阿岱是拜音图的弟弟,正含怒气,本以为南下能与哥哥见上一面,却不想天人相隔。一股怒火,正无处发泄。
自然是砍菜切瓜一般,平定一空。
但是他内心中,烦躁非常。
朱以海这位大明天子在江上一日,他这里最精锐的万余八旗兵,以及他认为比较可靠的辽东精锐,就不能动。
说实话,丢几个县城,他不在乎。
但是他如果去外面代表,朱以海直扑南京城下,那就不好了。
不管打没有打下南京都不好。
勒克德浑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他麾下的兵马比多铎在的时候,是少了很多。但也不至于,处处冒火,到处生烟。
并不是明清之间军力差距有什么质的改变。
而是人心变了。
是的。之前清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今在杭州折戟沉沙不说。还引起了明军的反攻。
一下子让很多人思量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清真会得天下,大明真会失天下?
这天下,会不会是南北朝啊。
要知道,当今金灭北宋的时候,一度也在南方搜山检海。但是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逃到北方了。
这些投降清军的人,一旦这样想了,就会留后路。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但是清军主要靠的是降军来维持地方的。一旦这些人有了这样的想法。各地义军的活动空间,就大了不知道多少。
之前是,地方上有一个明臣起事。立即杀了去换功劳。
而今是,地方上有人起事,打县城了没有?没有。杀官员没有?没有。那是土匪。乡下有土匪,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而实在瞒不住了。才做做样子,赶出治下完事。
如此一来,勒克德浑,可不就是焦头烂额。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消息。
“报,贝勒爷。刚刚得到消息,明帝从崇明起航,逆流而上。已经向南京而来了。”
“好。”勒克德浑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说道:“传来,准备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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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滔滔而东,万里黄沙似乎在南京这里沉淀下来,形成了数个沙洲。
只是沙洲聚而复散,水大则漫。却见芦苇飘荡,并不无居住。
此刻一座大沙洲上,无数将士上州,烧了芦苇,平整土地。修建祭台。
无数人一起动手。不过数日就平整完了。
朱以海带着追随来文武大臣,上了沙洲向南眺望,遥望钟山神翠,却是孝陵方向。
朱以海在前,文武百官在后。
朱以海以皇帝身份祭祀孝陵。
“不孝子孙,朱以海今以戴罪之身,以告祖宗,江山沦陷,神州陆沉,天下倾覆,孤以微薄之身,领散乱之将,立于杭州,三战而却鞑虏,一行而靠太祖。”
“呜呼,孙当以何面目,见祖宗。”
“父母之仇,未报也。”
“君父之仇,未报也。”
“百姓之仇,未报也。”
“家国天子丧于胡虏,祖宗寝陵委于他人。”
“但凡有一丝良知者,皆切齿而深恨之,怀利刃而欲报之,则,无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呜呼,孙今何敢来祭太祖。”
“无他,请祖宗之灵,上天垂见,孙与二三子,于此大江之上,议恢复之大计。刨肝见胆,一诉衷肠,言之无罪,”
朱以海转过头来。却见下面群臣,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哭,哭,哭。男子汉大丈夫,天崩补天,地裂补地。难道学新亭对泣,一干妇人乎?”
却见一人大声说道:“陛下,让臣说,臣就说了。”
“太祖英灵在身,臣不敢有一句虚言,于大明而言,已经亡了。鞑子如果不是剃发令,今日在此的,要少上一半。陛下想要挽救危亡。绝不能秉守业之心,但存开国之意。”
所有人大吃一惊,这是谁,说什么大实话。
朱以海放眼看去,正是吴易。
吴易本诸生,弘光立时,就上书言恢复之策,当时就说,攻取中原,王业或可偏安,守于淮上,则天下不存。
果如斯言。
而他说的也是大实话。
如果不是剃发令,江南乃至天下的反抗,要少一半乃至更多。
朱以海起身行礼说道:“吴卿之言甚是。此朝廷之过也。”
吴易一愣,万不想朱以海有此反应。
吴易在这些人身份最低,别人不是学士,就是翰林,还有总督,尚书,督师。
他只有一个太湖总兵,还是他数次劫船新封的。也正因为,他在之前一腔对弘光的热血,都喂了狗,这才满腹怨言。
“臣君前失仪,请陛下降罪,但陛下,今后行事,万不可学什么祖宗章法,乃是太平之法,非乱世之策。”吴易低声说道。
朱以海再拜谢。
吴易慌忙行礼。
陈子龙说道:“自古以来,中兴事业莫过光武。而陛下欲中兴,亦当学光武。”
“光武用兵之道,固然足道。但广武收死灰,起残焰的根本却不在此处。而在于云台二十八将。”
说到这里,陈子龙拜服在地,不再多言。
他不是吴易,话不敢说那么透。
什么云台二十八将,无非是要朱以海让渡君权,与地方大族合作。
东汉与西汉最大的区别,就是世家门阀。
光武是与各地大族进行了深度合作之后,才形成了统一的利益共同体,乃就是东汉。
而现在问题也是一样的。
东林党到底代表谁的利益。
是东南世家大族,这些人以读书为业,世代为官,掌控了舆论话语权。看似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但是也要明白一件事情,东林党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派系,决计不能将东林党拟人化处理,觉得东林党有一个共同利益,也是统一行动人。
其实完全不是。
有人拿东林党利益做幌子,口上全是道理,心中全是生意。
但有人是真的相信自己所言的,并愿意为之付出生命,而后者,才是东林党的核心。
肯定的说,这些人心中道义,乃至政治目的,是远远超过了对经济上的利益。
他们代表东南地方势力,想要掌控天下大权。
而现在,朱以海没有选择了。
最少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与东南大族合流。
“郑鸿逵。”
远远在后面的郑鸿逵立即上前,说道:“臣在。”
朱以海说道:“朕欲与尔家北道主人,何如?”
这是一个典故,光武帝时,耿家以边郡数千骑从光武,光武说耿家,是我北道主人。
而耿家在东汉初年,也兴旺发达。终东汉一朝,一门十九侯,显赫之极。
朱以海就表现了极大的胸怀,要与各大家共天下。
“臣敢不奉命。”
“郑森可有女儿,朕唯有一子。”
朱以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郑家是未来的皇后。
“臣谢陛下隆恩,回去之后,立即安排此事。”
朱以海说道:“朕欲行团练令,天下各致仕官员,皆加团练使。可以自行招募团练。在朝廷治下,归府县官员所辖,在沦陷区,夺一城则为城主,夺一县为县令,夺一府,为知府。”
“陈卿以为如何?”
陈子龙大吃一惊,最后拜服说道:“臣无话可说。臣佩服。”
朱以海这个想法,不仅仅是陈子龙的提议,也是他学习后世智慧。
凤凰山大战时,六家子弟,舍生忘死。本质上,与后世湘军团练,区别不大,都是读书人为中坚,自己家的佃农百姓为士卒。正是因为这样的结构,战斗起来才非常有韧性,死战不退。
朱以海看似让权,但实际上,这权力并不在自己手。
地方上的权利都在军阀手中了。
但即便是军阀也不一样。
读书人构成的军阀是最好对付的。曾国藩在大清麾下都不敢反,更不要说在大明了。
而且,朱以海也是权宜之计。
现在情况,是鞑子进攻乏力。
从崇祯十七到现在,战争势能用尽。但大明内部完全崩溃,根本没有进行一次战役的可能了。
只能守。
地主团练,在什么时候最厉害,守家在地的时候。
于是这两人都有石破天惊之言,居然被一一采纳,后面纷纷进言。有说江上战略,与何腾蛟会师江上。用水师截断长江,让鞑子匹马不得北还的。
有派说服朝鲜起兵反清的。
甚至有找日本借兵。
众说纷纭。
朱以海一一辩论。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说明为什么不能用。
众臣开诚布公,积极进言。
从白日说到夜里。
知道张灯时分,一个个火把照明会场,才说得差不多。
朱以海斩钉截铁的说道:“总之一句,当今天下,大事方兴,乃是英雄用武之地,中原逐鹿,鞑子先鞭,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以朕之间。当今之战,当分成三个阶段,第一是鞑子攻,我们守,而鞑子国小力薄,待攻之无力,就是相持不下。那时候,就看谁先修好理政,能兴师讨伐了。”
“鞑子如何懂文法,优势在我。只需诸位努力,朕必让诸君看见,王师北定中原之时。”
朱以海一言为此次江上之会定下了基调。
随即江上之会风传天下,天下皆知。
从此,鞑子南下,就会遇见无数团练阻挡,江阴之战,在数地重现,鞑子纵然用红夷大炮,也非数月不能下。
鞑子攻势暂缓。
天下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