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林边,数生灌木,丛有人迹,恰一车而行。便拓宽,从口入。初极狭,才通行,复行数十步,便得继续披荆斩棘。
“唉,子羡啊,不过是区区鹿蛮罢了,你是真不该和那山野村夫同路,你瞧瞧,马车都过不了!”
威武男子对着贵气男子抱怨道。
如果楚昭在此,必定是大为震惊。
商始祖偰,为舜之司徒,受封于商,赐姓子,能以此为姓者必然是大商的王室宗亲。
而子羡这个名字在最近两三年内称得上是如雷贯耳,哪怕是远在南疆以南的南新邑落中,都经常听闻行商讨论子羡之名。
无他,主要还是因为文丁垂垂老矣,此时疯狂的为太子造势,想必离得登王位之时已经不远。
子羡为文丁长子,那身边儒雅男子称其为兄,身份便一目了然,文丁次子,子干!
“无妨,遇山开山,遇水搭桥,无非是费些功夫罢了!”
“倒是那鹿蛮,能不去动他,最好就不要乱动!”
威武男子还没说话,身边的子干率先问了起来:“兄长,这是为何?”
子羡指了指了北方,又指了指南方,笑吟吟的回道:“问题要自己悟,是对是错都要先学会自己思考,子干你博览群书,如今行万里路正是积累见识的时候,先自己想想看看!”
儒雅的子干羞红了脸,回到马车上,结合兄长的提示思考了起来。
“你倒是对你这弟弟极好,难道就不怕培养到最后,给自己培养出一个对手?”
威武男子看着这幅兄友弟恭的模样不由得连连点头,同时又调侃起了子羡。
子羡反倒是格外的坦然,洒脱的说道:“子干与一般人不同,他是儒雅仁义之人,心具七窍玲珑,必是贤良之臣!”
“可他越是优秀,你不就越是不稳?”
“哈!莫要如此去想,如果子干真的比我优秀,未来那王位让与他又如何?太子太子,我大商又没有说长幼有序,太子就必须继承王位。”
“唉,说起来自我阿爷射天以来,大商祭天已许久不见回应,此乃不祥之兆!”子羡话锋一转,面露愁苦的望向南方继续说道:“玄鸟势弱,祷而只得悲鸣,这些年我遍访三山五岳,求告三皇五帝,以大商太子身份拜见诸天神明,却无一人应我,此乃天弃之啊!”
“这……”
威武男子也有是颇为头疼,大商日益衰弱是不争的事实,武乙也曾夙兴夜寐的想要重振大商威严,却不料反而致使国力更加衰弱,征讨荆楚的失利,更是让周国趁势崛起,南疆的朝贡也开始越来越少。
明明……
明明当今的商王文丁已经足够努力了,却还是只能止住创口,难现武丁中兴时的辉煌。
“没事,尝听闻舜帝生而重瞳,以孝顺友爱著称,若是连他都不愿代我大商向上苍祈罪,那我也只能……”
子羡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威武男子显然是知晓这位太子贤弟的意思。
大商列代大王虽然每年人牲祭祀从不缺斤少两,但本质上还是非常现实的存在。
毕竟是商人起家,商人天性逐利,祭祀上苍却不给风调雨顺,占卜出大胜结果反而战败,搞得堂堂大商之主和天狗一样,求而不得还要每年想办法凑祭品,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这叫什么?尊敬你得不到回应,稍微叛逆一下你却要弄死我不是?
合着前面二十六位帝王每年春耕一大祭,收秋一小祭都白祭祀了呗?
或许武乙当初射天的时候,就怀着这种愤愤不平的心情吧!谁知道呢?
二人在这里心情沉重,却是先前思考子羡问题的子干乐呵呵的跑了过来。
“兄长,我知道你的用意了,就如昔日炎帝与黄帝部落合并一样,鹿蛮的存在虽然阻碍了大商诸侯与荆楚各部的融合,但是也是变相的隔离了融合过程中的摩擦与战火!”
“您指向北方,应当是指鄂州城的鄂侯故意没有收拾他们,属于自有用意,指向南方则是想告诉我荆楚各部坐视鹿蛮封路其实也是一种维稳。”
“只是我不明白,如果鹿蛮真的要隔绝南疆、荆楚,为何又要放纵先前少年郎那般的人,私自去鄂州城中贸易置换物资呢?”
听着子干的回答,子羡拍了拍手,显得很是高兴:“吾弟有大才,善,大善!”
“其实这也是正是我不愿意去触碰鹿蛮的缘由,这说明什么?其实荆楚已经在用一种平稳的方式,逐渐与我大商开始了融合。”
“融合的契子,或许就是从这少年郎一般的人物开始,荆楚各部自有戒备之心,就像我商人经商一样,王室不好出面的事情,换成下面人去做,反而能事半功倍。”
“征伐之,不如接纳之,当代的鄂侯有大才啊!”威武男子也补充道:“只是可惜了,鄂侯年迈,其子有二,皆无鄂侯这般长袖善舞,也不知未来南疆是好是坏!”
子羡与子干畅聊着江山社稷,而威武男子则是时不时说上一些漫天仙神的逸闻趣事,先前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商队也默默的一路沿着楚昭走过的路徐徐南行。
原本还做了几次计划,准备多在云梦泽中绕行几次的楚昭,此刻却是沉浸在新得功法的喜悦中,一路上都是尝试理解并修行这本帝俊赐福给众子国的功法。
“所谓金乌,生有三足,形如乌鸦,蹲居在太阳之中,传说为太阳孕育所生。”
楚昭在脑海中回想着金乌的描述,只可惜他也没见过金乌长什么样,只能观想太阳,然后借助功法里所说的运功轨迹,慢慢摸索修行的办法。
还别说,虽然有点瞎练的嫌疑,但是修着修着,在初春的阳光下运行功法,竟然让他的身体有种蒸桑拿的感觉。
惹得坐在旁边的楚媃直皱眉头,直呼:“昭哥哥怎地浑身燥热?莫不是先前那几眼就勾动了心中的邪火?以前也不是没看过,怎么这一次反应如此之大?”
楚昭没有回答,但是她却记得先前的叮嘱,不可流汗使背后的文字变模糊。
于是小妮子也只能去到牛车后面,挪了挪粮袋,无聊的托腮坐好,心中盘算着十八岁以后的幸福日子。
路上自有老牛识途,临近下午时分,牛车便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南新邑落的村口。
此时一帮半大的小子,正在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如虬龙般紧实的肌肉,有的举着石锁上下翻飞,有的一手持棍以作长矛,一手持木板以作戚盾,三人一组互相战作一团。
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瞎胡闹,可仔细观察,这些孩子们的进攻还非常之有章法。
一人举盾格挡后,身后必有同伴持棍戳击,用得正是使矛的技巧,一击之后也不管中没中,迅速撤步后退,等待下一次试探之后创造攻击的机会。
“哞~~”
老牛中气十足的一声叫唤,不仅惊醒了沉醉功法中的楚昭,也让一帮半大的小子们放下手中的木制战具围了过来。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这一趟进城可还顺利?”
“无妨,鹿蛮那帮缺心眼的,还指望着我们冬时的救济,他们不敢对我出手!”
楚昭此时浑身湿透,麻衣黏糊在身上格外的让人难受。
“来几个人帮我把这些粮食种子都送去巫祝婶婶那边,剩下的这几袋子脱壳的粮食你们均分一下,不求每家每户都能吃上干的,至少天天吃果子、肉类,偶尔也要佐以粮食。”
招呼完这些同伴以后,楚昭肚子也是咕咕作响。
“真是奇怪,我明明一路上吃的米团子也不少,怎么还是感觉像是一天没吃饭一样,饿得我两眼发昏?”
腹中饥饿越来越强烈,楚昭也顾不得和伙伴们寒暄,拉着楚媃就踹了一脚老牛。
“你跟我回家,我得把你背上的东西拓印下来。”
“只是拓印?”
“别贫,以后你跟着我是穿丝绸还是兽皮,就全指望你背上写的那些东西!”
一听到“跟着我”三个字,楚媃便娇羞的应了一声,在一众少年的起哄声中,回了楚昭的屋子。
回到家楚昭抱着一捆草料塞去了牛棚,就立刻强忍着饥饿感,拿了几张鹿皮开始拓印功法。
中间还好几次看了看那卷神秘的卷轴,那个“封”字依旧还在,只是原先发烫的灼热已经冷却,倒是不知这神秘卷轴激活的方式究竟是什么,下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第二个字。
与此同时,谈天说地的子羡三人组也顺着牛车的痕迹,一路走到了南新邑落的村口。
和楚昭一样,刚进村庄,那威武男子就目不转睛的看向了那些操练的少年。
“嗯?兄,可是看上了这些苗子?”
“确实是好苗子啊,没想到这荒山野岭,不起眼的一个小邑落,居然能培养出这么多气血浑厚的精兵苗子!”
看着这些孩子壮硕的身材,明显出身于行伍之间的威武男子动起了爱才之心。
只不过随后见到孩子们三三一组,开始习练多兵种搭配作战时的模样,不由得见猎心喜。
“好精妙的战阵之术,发明此阵者必是一位将才啊!”
“老夫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这套本事应该不是两人持戈矛,看这三人的站位原本应是一戚,一戈,一箭手!”
村口有外人来到,还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那些习练的少年自然也是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
为首年龄最大的楚平还忍不住挠了挠头,咂舌的感叹道。
“乖乖,大哥也太厉害了,说是要去城里和那些行商谈判,将我南新邑落变为荆楚与大商通商中转的什么集散地,大哥才刚刚回来,没想到第一批行商就来了呀!”
“喂!那边的行商大叔,邑落里的祝融市集还没建好,商铺也还没到完工入驻的日子,你来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