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平原在玄石疆中部,大雪剑宗有专门的灵舟承载弟子前往。
九峰各峰出三人,兑剑峰只有陆月明一人。
宗主与三位长老先行前往太古平原请天碑,舟上由三位峰主外加一位供奉阁阁主压阵,徐路文也在,太上长老则是坐镇剑宗。
常道年也在,两月不见,多了几分锐气,周身气息更加强大。
“陆兄”常道年一眼便望见了陆月明,快步上前。
陆月明也很高兴,常道年还是如试剑会那般,轻轻锤了一下陆月明。
“我出关之后便听说陆兄进了兑剑峰,之后倒是一直没机会去见陆兄。”常道年大大咧咧的说道。
兑剑峰之事,只有剑宗高层知道,对外只说兑剑峰弟子大多闭关修行,不在宗门之中行走。
“常兄还欠我一顿酒。”陆月明笑了笑,开玩笑道。
“记得,我一直准备着。”常道年抬手取出一只酒壶,还未拔开壶塞,便酒香四溢。
陆月明哈哈大笑,从轻裳剑穗中取出两只小巧的酒杯。
师姐送的剑穗中有一枚小小的虚元石,可以储物,陆月明下山之前便准备了许多日常用品。
二人找了处灵舟无人角落,也不讲究,席地而坐。
“啵”
浓郁的酒香顿时在小小的空间流窜,酒香吸引了不少正在修行的弟子,纷纷上前来讨杯酒喝。
剑宗内门虽然竞争激烈,但是出了剑宗,互相之间便是师兄弟关系。
渐渐的,气氛渐开,常道年的酒有些不够喝了。
有弟子大方的取出收藏许久的好酒,有人拿出了价值不菲的灵兽肉,囊中羞涩的弟子便乘意舞起了剑舞,引得众人喝彩连连,也有弟子借酒赋诗,气氛融洽。
陆月明也有了些醉意,这是他来到这方世界以来,第一次这般快意,让他不禁有些沉醉。
“我这壶酒可是玄音宗的佳酿,埋地千年才养出酒香,又受天地滋养,可是不得了的宝贝,丰途华那小子求了我好久我都没给他。”
徐路文不知何时也加入其中,大着舌头吹嘘道,丝毫没有强者的样子,显然也是有了醉意。
各峰弟子哪见过徐路文,见其年轻,也只当是哪峰参加大会的弟子,哈哈大笑着。
杨长山与几位峰主站在舟首,一脸的欣慰,他们要护持灵舟,倒是没机会参与其中。
有弟子踉踉跄跄的倒下,终是不胜酒力,一道灵力将其托起,送进舟中休息。
徐路文还在四处吹嘘着他年轻时参加各种秘境时的风光无数,有几个弟子乐呵呵的坐在一旁喝着酒,不时呵斥打趣。
或许是实力太强,又或是在宗中辈分极高,徐路文也许久未曾这般醉过了,倒也不在意弟子的无礼,书生形象早已烟消云散,撸起袖子与一旁弟子争执着哪处花魁最好看。
杨长山摇了摇头,眼底却是止不住的高兴,还好宗主不在此处,不然怕是彻底乱了辈分。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宗主在这,这些剑宗的未来也不会这般放肆吧。
陆月明此时也止不住醉意,沉沉睡去。
这一闹,整座灵舟四处充斥着酒香,除了几位峰主,弟子们几乎都醉了过去,平日里剑宗修行刻苦,松懈下来倒是有些放肆。
徐路文依靠在灵舟首,几位峰主去给弟子善后,他的境界只需稍稍催动,便能将醉意去除,但他此时却是不愿,带着几分微醺,指尖灵气缠绕,护持着整座灵舟,目光落向远处。他可没有说谎,他那壶酒的确是玄音宗珍宝,丰途华那小子也的确求了他好久,本以为自己会与同道强者一同分享这壶酒,没想到,最后倒是便宜门内天骄了。
天地酝酿,其中所含机缘又怎能言说,即便是杨长山喝了,也能受益匪浅,这一舟的弟子,怕是这一路都不会醒了。
陆月明睡得很沉,一道金丝悄然飘落,没入陆月明身体,消失不见。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白衣男子话语带着几分笑意。
陆月明有些愣愣的站在湖泊之上。
“你这次又想做什么?”陆月明质问道。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坐在湖泊之上,朝着陆月明伸手示意。
陆月明踩着湖面一点一点来到近前,也如白衣男子那般坐下。
“这段时间,你感觉如何?”白衣男子推手,一杯茶落入陆月明面前,茶香悠悠。
陆月明眯着双眼,并未说话。
“不用猜了,你想的没错。”抬手轻挥,白衣男子脸上云雾散去,正是之前陆月明在梦中多次见到剑斩赤云的那个人。
“之前何必躲躲藏藏。”陆月明端起面前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入口,微苦回甘,心神都不禁清朗了许多,好茶。
“躲又如何,不躲又如何,你之前不也与我一般。”轩辕乾元语气平淡。
陆月明沉默,只是一点一点喝着杯中茶。
“你还未回答我,这段时间感觉如何。”
“你想问什么?”陆月明应道。“比如我变强了?”
“变不变强那是你的事,我想问你的事,是这里。”轩辕乾元指尖虚点陆月明胸膛,那里,是他心脏所在。
“你有了羁绊,便多了情感,这便是因,而你又是无因有果人,这点你可曾想过。”轩辕乾元意有所指。
“或许只是你看错了,我不是什么无因有果之人。”陆月明目光灼灼。
“不,我不会看错,是你,没看清。”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自欺欺人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世间是片巨大的棋盘,众生皆为棋子,你可曾想过,你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执棋人为你虚构的幻境。”
“那你又怎会知道,自己何尝不是一只棋子。”陆月明悠悠开口。
轩辕乾元一愣,眼底多了几分异彩。
“你既这般想了,那便很好。”
陆月明微微一怔,他居然未反驳自己。
“棋子也好,执棋人也罢,不都是被困在这方棋局之中吗?”
“若是不能跳出这方棋局,又何尝有破局之道。”轩辕乾元像是自语,又或是在与陆月明诉说。
“为何总要想着跳出棋局?”陆月明问道。
“因为心。”轩辕乾元凝声道。
“世间诸多不公,又诸多遗憾,天不怜人。你埋怨上天弃你,让你无脉,成为异类,有人埋怨上天不公,世道不平。”
“世间本就是不公平的。”陆月明沉声。
“但是为这不公做什么,才是我辈修士该做的不是吗?”轩辕乾元语气悠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但那不是凭借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的。”
轩辕乾元摇摇头,拂袖起身,道道金光流转,没入陆月明周身。
“你还未涉及高处,经历太少,不过我会等你,等你真正成长起来那天。”
“蚍蜉撼树,固然可笑,但连撼树的勇气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渺不可知。”
情景消散,陆月明却仍旧未醒,梦境沉浮,一点灵光悄然轻点陆月明额头。
“你又在傻坐着什么?”白须老者笑呵呵的用手中拂尘轻轻点醒陆月明。
陆月明木然,像是大梦初醒。
“师父。”陆月明喃喃开口,周围的一切像是在告诉他,玄石疆的一切,包括白衣男子,皆是一场梦,黄粱一场。
“为师刚才所讲的,你可曾有所顿悟。”白须老者扶须,慈祥和蔼。
此时的陆月明身着一身道袍,端坐在崖上蒲团。
白须老者看到了陆月明眼中的迷茫,倒也不怒,笑着摇了摇头。
“世有虚,是为一,世有实,则一生二仪,虚实有为无,元始而混为一。”
“太极一也,不动生二,神也。天地生人,人生心,在人则心为大极,在天地则道为大极。”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
“故而太极生二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阴阴阳阳,虚虚实实,动动静静,生生死死,合一则变化莫测,分之则相互推移。”
“痴儿,你悟不透没关系,但要记住,阴阳二生,不可言阴而忘阳,也不可说阳而轻阴。”
“阴阳互生,太极之道便在其中。”白须老者气质若仙。
“师父,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陆月明低着头,细细说道。
“我好像梦到我去了一个奇怪的世界,在那里我是个异类,天地排斥。”
白须老者哈哈大笑,“黄粱一梦,真真假假,这是你命,也是你缘。”
“徒儿,你根性极佳,阴阳二面,各有不同,却又相伴相生。”
“你的路还未走完,前路几何,皆是未知。”
白须老者拂尘轻挥陆月明头顶,清风拂过,带起远方云雾飘飘。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陆月明睁开双眼,自己坐在灵舟内,头顶拂尘的触感犹在,但陆月明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实。
“我合一境了。”陆月明喃喃,丹田内,原本被排斥在一隅的灵气,不知何时已与先天一气相互交融,二气彻底合一,是为合一境。
屋外传来嘈杂声,应是到了太古平原。
揉了揉有些晕眩的头,酒意未散,常道年的酒,果真是好酒。
将轻裳剑别在腰间,轻抚其上流苏,陆月明走出船舱。
舟上零零散散站着几位剑宗弟子,他们眉间还带着几分酒气,但神智倒是清明。
灵舟停在一座巨大的山峰之上,四周还停着数座大大小小的灵舟,其上镌刻着各自宗门的标志。
一眼望去,便是无尽的平原,脚下山峰独立其上。
空中数道身影威势浩大,磅礴浩渺的气势冲天而起。
“定天碑!”有强者高呼,其声沙哑,似有厉鬼呼啸。
“轰隆”万里无云的天际猛地裂开一道口子,虚空攀附,一道万丈石碑从天而落,中石峰上凭空窜出数道锁链,将石碑牢牢固在半空。
石碑厚重古朴,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上面是被天碑认可的玄石疆天骄。”常道年来到陆月明身边解释道,眼中羡慕不断。
“不是参加正魔大会留名吗?”陆月明问道。
“不是所有的天才都会来参加正魔大会,大会只是给了一个机会。”
陆月明目光落向石碑,其上名字众多,但有些被灰尘遮住,无法看清。
“怎么有些名字看不清?”陆月明只好询问常道年。
“没人知道,或许是死了,也可能是未来某个天骄。”常道年解释道。
天碑层次太高,又代天言众,自其被人发现就一直很神秘。
陆月明目光悠悠,在石碑上,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有丰途华,有杨长山,有三长老陈渊,剑宗各峰峰主,各长老几乎都在其上,最上方,有个名字熠熠生辉,墨轻裳。
石碑很大,其上的名字太多了,但让陆月明好奇的是,其上被灰尘遮蔽终是少数,那些被遮住的名字到底是谁,又为何会被遮住。
“陆兄快看,我被天碑认可了。”常道年激动的拉着陆月明指向天碑一角,那里刻着常道年的名字。
常道年如今距离入灵境只有一步之遥,又是天生八脉,被天碑认可倒也不稀奇。
“陆兄,你在看什么?”常道年突然有些疑惑,从刚才开始,陆月明便一直盯着天碑。
“我在看有没有我认识的天骄。”陆月明随意说道。
“可是天碑上总共就那么几个名字,你怎会看那么久。”
这下轮到陆月明疑惑了,万丈石碑,其上名字少说也有数十万之多,怎么在常道年口中就几个名字了。
“常兄,这天碑上名字至少数十万。”陆月明望向高悬的天碑。
“陆兄是不是还没醒酒,这上面明明只有几百个名字,其中一半还被灰尘遮住。”常道年再次看了一眼天碑,不解道。
陆月明眉头微皱,目光在天碑上不断扫视。
“常兄,你看到的名字在何处。”
“就在天碑的那一角啊。”常道年指着天碑一角,正是刻着常道年名字的地方。
陆月明拉过一位剑宗弟子,向其询问,发现他同样只能看见那一角,除此之外,他们所能看见的都是光滑的石碑。
似是想起什么,陆月明告别常道年,来到三长老陈渊面前。
“三长老。”陆月明恭敬道。
陈渊转过头,见是陆月明,微微一愣。
“找我何事?”陈渊问道。
“长老,您能看见天碑上的名字吗?”陆月明低声问道。
陈渊有些诧异,抬头看了一眼天碑,再看了一眼陆月明,目光古怪。
但还是语气温和的安慰道:“你毕竟年轻,未在天碑之上留名也是正常的,等多加修行之后,不会比道年那小子差的。”
陆月明知道,三长老也看不见,甚至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未看见。
一道灵光闪过,陆月明再次问道:“长老您上过天碑吗?”
陈渊闻言,面露无奈,好歹他曾经也是剑宗七剑之一,虽然不及丰途华那般超凡,但放眼整个玄石疆,那也算是万中无一的天骄的。陆月明这般问自己,怕是未见自己名字出现在天碑,有些难受了。
“自然是上过的,但是,老夫当年与你一般,第一次也未曾留名,第二次参与正魔大会时,天碑自现,老夫的名字也是那时候刻上去的。”三长老善意的说了一个谎言,希望借这句话来激励陆月明。
陆月明闻言,只得点点头,拱手道谢之后离开。
陈渊见状,微微摇头,叹息一声,但在看到天碑上常道年的名字之后,眼中还是多了几分骄傲。
陆月明寻了一处无人角落,再次看向天碑。
他能肯定,除了自己,无人能够看到天碑之上所刻数十万名字,那些名字中不乏在玄石疆赫赫威名的人物,陆月明不知道为何又是自己特殊。
这天碑到底代表什么,真的是天骄榜吗?
陆月明不这么觉得,至少,上面陆家的名字一个都没有。陆月明莫名觉得有些诡异,这个神秘的天碑让他有些后怕,他来到大雪剑宗所接触的所有人都在天碑之上有名。
就连各峰前来参加的弟子也都在其中,有的不在常道年所说的那一角,但也确在其上。
这时,常道年注意到了站在角落的陆月明。
陆兄似乎很喜欢待在角落,常道年嘟囔一声,而后走上前去。
“陆兄,师尊说各大宗主已经定好了此次大会的规则,让我们过去观礼。”
陆月明回过神来,面色难看的点点头。
或许只是自己这段时间太过疑神疑鬼了,陆月明长舒一口气,自从梦到师父之后,自己似乎一直感觉很累,像是睡了很久一般,思绪也变得很乱。
白衣男子说我是无因有果,或许这就是我能看见天碑上其他名字的原因。陆月明在心中说道。
“陆兄是不是酒劲还未过去?”常道年再次问道。
“有点,不过已经没事了。”陆月明笑着说。
“那就好,这次有些太放纵了,原本说好是我请陆兄的,最后倒变成众师兄弟一起了。”常道年挠了挠头,憨厚笑道。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陆月明不再去想天碑的事,回想起灵舟上的事,烦郁的心多了些轻松。
常道年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四周,随后附在陆月明耳边小声说道:
“之前那酒,我还藏了一壶,到时大会结束,咱两再一同共饮。”
“好。”陆月明点点头,刚好到时他要去寻师姐所说的太古花,常道年懂得多,有他帮助,一定能找到最好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