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磐岩永固

以此为始，岁岁年年，冬去春来。

护御一方的战略称得上是成功，只不过契约众仙熟悉的面貌每隔段时间便会消失几人，为安定而献出热血的凡人更是数不尽数。

「请您开恩告诉我，我们的爱人和子女都去了哪里？」

「请您开恩告诉我，那些离去的人们何时才会回来？」

「啊啊，我主，这样怖骇的年月究竟要持续至何时？」

即使是在坚硬的山石中成长的子民，心也会因为亲人逝去的痛楚而开裂。

即使倔强地一言不发坚守对神的信仰，目光也会变得炽热。

即使不曾将这些问题抛出，藏在心底的咨询也会发出声音。

摩拉克斯越来越不愿回到后方，曾经团聚时尚会欢笑的面目上也不再浮现出半分波澜。

往日自恃为傲的记忆力使得他能够清楚记得每一位在自己眼前逝去的子民与旧友，他们弥留之际无神的眼中究竟看到了怎样的盛世愿景？自己又能否回报他们的信赖？

岩神其实早就意识到，即便是曾结下过深厚情谊的魔神们，彼此之间也再回不到过去了。这并非是有着不可调节的仇恨，只是各自的选择与立场不同。

若定要责怪一方的话，那只能质问苍天为何降下如此敕令。

而今四百余载纷乱无休，仅靠仁德无以救赎此间众生，或许以戈止戈，以战休战才是唯一的出路。

距离磐岩倾倒，崭露锋芒，也只差一份契机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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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高照，归离原旁的大海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可表层之下却有一头深海巨兽积蓄着力量，正欲卷起涌动暗流。

近日风雨欲来，甚至就连毫不善战的归终都被调集去了前方，至少扬尘千里尚能作迷惑视线的用途。

缠着半身绷带、正调养伤势的甘雨便是唯一留守此地的战力。只不过她现在正在午睡，貌似也没能察觉到风向在渐渐改变的现状。

而被摩拉克斯与归终划为禁区的深山，满在一座落着尘灰的废置弃屋中，有具许久未曾挪动过位置、宛若休眠的躯体正在缓缓恢复生机。

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便发现自己几近腐朽的身躯缠绕着庞大的漆黑怨念，只好苦笑道：“好像......苏醒的有些早了。”

另一边，漆黑沉重的群云不知何时已经堆积在了归离原的上空，伴随一声似是愤怒的咆哮落下，一只外形酷似巨鲨的庞然巨物露出了狰狞面容，身后更是裹挟着汹涌海啸。

随即海水伴着浪涛拍来倒灌而入，顷刻就摧毁了高竖的城墙与目之所及的一切耕田建筑。

一时间，惊叫恐慌声不绝于耳，蜂拥而出的百姓只得向西而行，却仍有不少被狂猛袭来的巨浪吞入腹中，再也不见踪影。

而在诸多逃窜身影之中，一位蓝发少女与他们背道相驰，不多时便已站在了重重席卷而来的狂浪之前。

手中紧握着蓝紫色长弓正回应着主人的决心生出熠熠辉光，朴素平凡的弓弦与箭矢都被少女施以仙法，缓缓覆盖上了一层霜寒之气。

即便出于全盛之态，甘雨也自知不可能将眼前的无边巨浪拦下。但此刻危情已经无关乎能力大小，身为契约仙众的使命与归属感自发催动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挡在众生之前。

仙麟血脉滚滚沸腾，甘雨抽调体内每一分剩下的力量蓄满了弓弦，向着无可抗衡的敌人怒目而视。

“这是帝君的心血，绝不能让你毁了这里！”

如梦似幻，形若高山之莲状的一箭击出，目标并非是向着她排山倒海、扑面袭来的波涛，而是扶摇直上射往天空。

——既然自己已不可幸免，那么至少要让这潮水停滞，为他们争得脱逃的时间才行。

见状，被称作八虬的魔物脸上仿佛展露出轻蔑的笑，它自海洋中拟出的水幻的丝网亘立在箭矢前方，而巨鲨的本体则乘着浪涛，张开血盆大口向着眼前孤身挺立的少女噬来。

霜华，绽放！

就当冰箭即将触碰到交叉水网的前一刻，甘雨葱白手指遥遥一点，身躯便似是耗干了精力般瞬间萎靡下去。

与此相对，呼啸刺去的寒霜箭矢霎时爆裂开来，化作巨大的冰灿莲花盛开于半空中，旋即又有无数坠落下的冰刺，将触及到的迭起海浪冻住大半，使之不再向前。

见自己被视作蝼蚁的少女戏耍，八虬愈加愤怒，巨口上下铮铮寒牙与通向它腹中深不见底的黑色空洞在甘雨眼中已清晰可见，此时她就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存下，

如此一生未竟之事有、遗憾亦有，但她唯独没有后悔做出挺身而出的决定。

只可惜，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个藏匿于心底、属于青涩梦中的身影了。

“诸行无常。”

当她收起无谓的杂念，准备坦然赴死时，一道惊雷般驰骋天际、又燃着虚无赤焰的长枪自天穹落下，如定海神针将八虬的身躯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隐隐浮现自火焰中，有千万道死者幽影见不得半点生机，他们不甘的回响正将这个世界最为纯粹原始的元素力化为彻底虚无，并让巨鲨的身躯逐渐染上了属于仇怨的浊色。

随即，一声响彻归离的憎恶哀鸣从这头统御了广袤海域不知多少岁月的远古魔物口中唤出，自知事不可为的他没有犹豫，便立刻知趣地重新化形为水缓缓退去。

“没想到当初那个青涩的小女孩，现在也长大了呢。”

等待许久，也未感觉到身体传来撕裂疼痛，反有一道无数日夜间常常梦见的熟悉嗓音响起，因此甘雨带着半分茫然半分畏惧地睁开了眼。

虽有数百年未见，眼前人的模样与记忆中不差分毫，且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禁令少女之心怦然乱动。

看到甘雨又脸色羞红，陷入到那种莫名其妙的状态，拜恩只好转身望向退去的黑云与魔物，自言自语道：“应该不用我再出手了吧，摩拉克斯。”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远方群山之间一只以翡玉与矶岩塑成的飞鸟破开重重云蔼，又婉转长鸣一声，陡然加快了扑动双翼的频率，向着八虬远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