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公司的甄汐,找到黄梓萌,说已经选好了助理人选。消息很快传到了周畅耳中,她风风火火的直奔甄汐办公室,顾不上敲门,闯了进去。
“你怎么选了那么个玩意?”周畅直言不讳。
甄汐忽然意识到这位四川籍的闺蜜,比她精心挑选的‘丈夫’言谈间更具BJ味。她懒得解释,因为木已成舟,现在再谈,只会单方面持续听到骂声。不得已摆出公司总经理的架子,“我是总经理,选谁做助理,不需要董事长秘书许可。”
周畅骂骂咧咧的离开,嚷着找苏妈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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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攸之去朋友摄影店归还了衣物,揣着结婚证和甄汐的个人证件,回到大杂院中不足15平米的家。
胡同里的一片平房,在他还小的时候传言过要拆迁,眼瞅批文要下来了,一群专家学者跳出来高呼要保护古建筑,当地居民抗议说年代不够成为历史文物,专家学者又说拆了胡同,北京城就不再是BJ,要留下历史文化。最后拆迁不了了之。
只留下几千户居民指着专家的鼻子骂大街。
“他们一个个住着楼房,用着天然气,上厕所不用出门,把我们困死在这鬼地方,让那些说屁话的人来跟我换换啊。”今年54岁的顾美莲每日都要为此骂上一番,这种骂街已经成了她习惯的锻炼方式。
骂完害她一辈子住不上楼房的专家,点上一根烟,喘口气,接下来该骂儿子了。
“攸之这个兔崽子,还不做饭,要饿死你老娘啊。”
顾攸之眼皮都没抬,继续在抽屉中翻找东西。他这个妈,自从春节过后越发变本加厉的跋扈,先是学会了抽烟,整日烟不离手,后又借题发挥让他滚出这个家,户口一并迁走。
“诶诶诶,装听不进是不是?麻利的,炒菜去。”顾美莲不满的敲着桌子。
老伴杨庆潭出来打圆场,“今天我下厨,你尝尝我的手艺。”
顾美莲“呸”了一口,“你做的是人吃的饭吗?糟践东西。我教育我儿子,你个外人少搭茬。”
顾攸之原本姓李,在经历丧父等一系列变故后,改随母姓。他的童年基本可以说,是以殡仪馆为伴,家中直系亲属,接连去世,只剩顾美莲一人。
继父杨庆潭对他不好不坏,没有虐待过他,也没正眼瞧过他。两个人在狭窄的空间中,保持着微妙的‘视而不见’。
“找什么呢?抽屉里没钱啊。”顾美莲的语气中总是带着刺。
顾攸之找到了户口本,站起身,冷冷地说:“老顾,有件事通知你一下,我结婚了,今天就搬出去,户口本我先拿走去办迁户口。”
顾美莲夹住香烟的手一颤,脸上的惊讶,猜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她起身,靠近顾攸之,掐了掐他的脸,“你那个破小说一直没人看,终于把你逼疯了吧?”
提到小说,顾攸之脸上闪过罕见的怒容。他不出声,默默掏出结婚证给到顾美莲。
顾美莲仔仔细细看结婚证,试图找出蛛丝马迹证明,她的儿子在撒谎。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憋了半天,发出一阵冷笑,“行啊,你都能找到媳妇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
顾美莲丢下结婚证,溜溜达达走出院子。她的背影,有些落寞和凄凉,在顾攸之眼中这是理所当然的,任谁突然失去伺候了她20年的厨师加佣人也会失落一阵。
他在家中没多少个人用品,少量的几件衣服和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几乎是全部需要带走的东西。打包在一个行李箱里,还有很多富余的空间。
临行前他对着折叠沙发上的杨庆潭说了一句,“户口本用完,我会寄回来。”
杨庆潭点点头,没言语,他在这个家的生存之道,就是不参与那对母子之间的任何事。他是外人,更像是租住在这里的租客。
顾攸之离开家,看时间派出所办事大厅还没到上班时间,走进胡同里的一家川菜馆子,点了一碗最便宜的小面,背对着大门,躲在一群醉酒大爷中间,闷头吃面。
没一会,顾美莲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她朝店老板招呼,“今天是好日子,儿子结婚了,我要庆祝一下,给我做一条烤鱼,再来一个毛血旺。别用你的打包盒,我带了两个锅,装这里面。”
“大喜事啊。”操着一口川普的老板娘陪笑着,浮夸的惊叹。
顾美莲得意的仰起头,大有用鼻孔瞧人的架势,“那个兔崽子终于从家里滚蛋了,等了快30年,终于再次过上了二人世界。”
等顾美莲打包离开,顾攸之望着她的背影,长出一口气,缓缓起身结账。
接到黄梓萌电话时,他正在派出所办理迁户口的手续,对面干脆利落地告知他明天准备入职。
挂断电话,顾攸之拿着迁出派出所的证明文件,接下来要去迁入地派出所提交材料。不过摆在他面前的当务之急是找落脚的地方。在BJ生活快30个年头,头一次要为晚上睡在哪里发愁。
回想身边的朋友,要么结婚成家不方便,要么单身和父母住在一起更不方便。顾攸之坐在派出所大厅的椅子上,搜索了璃琉公司附近最便宜的旅店。他不挑居住条件,只要便宜,在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前,至少要住3、4天,可支配的存款不允许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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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公司首席工作狂,甄汐罕见的跟同事一起在6点钟准时下班。回到家,她迫不及待的视频连线老妈,把结婚证甩到她眼前。
蔡念京瞟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假的吧?”,继续挖她的耳屎。
“才不是呢,货真价实的。”甄汐急切地翻开内页展示结婚照,“今天刚领的证,日期6月8日。”
蔡念京放下耳挖勺,拿出老花镜,贴近屏幕,吩咐甄汐上上下下移动摄像头,“年纪比你还小两岁,长得蛮不错的嘛。”
“他好看吗?”她不自觉吐露心声。
蔡念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比你高中时期的男朋友顺眼多了。”
听到提起初恋甄汐坐不住了,“怎么可能啦,那个可是校草。”
“呵呵,你们这些女孩子的眼光距离成熟的女人还差得远,他这种比较耐看,再过几年你就会明白的。”对于老妈做出的预言,她内心一千个抗拒,宁肯做一辈子女孩。
“等等,不对劲,西西你在骗妈妈吧?差点让你得逞。哪里就突然间冒出结婚对象,该不会学人家小说里搞形婚吧?我可是没少学习这方面知识。”
“您只是单纯的喜欢看言情小说。”甄汐斩钉截铁地作出回应。老妈向来喜欢霸道总裁文,在她高考冲刺阶段,还没收了她的kindle,再还回来里面买了一大堆总裁文。
蔡念京被戳到软肋,立刻提高嗓门,“把他的个人情况给我说出清楚,还有你们两个几时认识的,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家里?”
甄汐调转主摄像头,趁机掏出另一台工作专用的手机,在相册薄里找到顾攸之的电子简历截图,逐一念出身份信息。
“……我们是三年前在工作中相识的,他在另一家文创公司,有过合作,更多是相互竞争的关系。然后就慢慢喜欢上了,”甄汐结合顾攸之的经历编造的谎话,说得面红耳赤,“没跟你们讲,是怕你们担心。要是哪天分手了,我可能睡一觉没事了,你还不得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
蔡念京听到BJ便笑得合不拢嘴,她的父亲,甄汐的外公就是北京人,1964年那批上山下乡的知青。所以她的名字是~念京,她对BJ有与生俱来的好感。当初万般不舍女儿外出闯荡,想到去的是BJ,悬着的心稍稍安稳。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是希望女儿找BJ的男孩,等将来再生下孩子,这个由父亲开始的命运轨迹,直至她的孙辈,历经数十年,缓慢地勾勒出一个圆。但她始终埋在心底,从没说过,因为她不愿意影响女儿择偶上的判断。
“对了,你的那个毛病他知道吗?”蔡念京紧张的问。
“当然了,这种事瞒不住的。”
“他能接受?”
“呃……”甄汐犹豫片刻,“他家条件不太好,所以能娶到我这个大美女已经感恩戴德。”她还是决定在适当的地方说出部分实情,不让老妈产生过度的妄想。
“没关系啊,对你好就行。彩礼什么的,咱们家不需要。”蔡念京不是在假装开明,她只是少见的对女儿流露真情实感。
经过短暂的温情时刻,甄汐借口工作挂断了视频,她躺平在沙发上悠哉悠哉的享受身心的宁静,昨晚赌气散落一地的简历暂时没有心思收拾。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属于甄汐的美好时光被视频来电铃声打乱。来电人赫然是刚结束通话的老蔡,她不敢怠慢,慌忙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接通视频。
“西西啊,妈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蔡念京托着腮若有所思,“你刚刚是在念简历吧?”
甄汐被老妈敏锐的洞察力吓到咬了舌头,吃痛的她不敢发声,唯恐露馅连忙捂住脸。不停摇头予以回应。
“你让攸之亲自在屏幕前跟我说,否则我不放心。”蔡念京的态度坚决。
缓过劲的甄汐快速思考对策,“他还在加班啦。”
蔡念京“哦”了一声,看到紧急状况解除,甄汐的手挪到挂断键前,准备按下去。
“那你先打电话给他,说妈妈晚上想要见他。”蔡念京下定决心,一定要亲眼见到活生生的女婿,现在AI的科技太强大,不看到真人,她不放心。
“可,可是他下班很晚,会耽误你休息的,那样影响你明天上课。”甄汐做出最后的挣扎。
“没关系,爸爸和妈妈一起等,你先打电话告诉攸之一下。”
甄汐按下通话结束键,面露难色,脑海中试图找到能够合理说服老妈的借口。不到三秒钟,思绪被铃声强行打断,来电人依然是老蔡。
甄汐嘟起嘴巴,娇嗔的质问:“你干嘛?”
“我要亲眼看着你给攸之打电话。”蔡念京此时目光如炬。
“跟你通电话还怎么给他打?”甄汐继续撒娇。
“你不是有工作的手机吗,用那个打给他。”蔡念京无情戳穿女儿的谎言,“记得开免提。”
难道每一个母亲在面对儿女撒谎时,都能化作福尔摩斯,敏锐的洞察一切吗?甄汐长叹一口气,抱着认命的决心,拨通顾攸之的号码。在老妈的注视下开启免提。
“喂……”
“老公是我啊。”甄汐抢在顾攸之前面开口,“你今天要加班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