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继续了?”
“不想了。”我听到自己坚定的声音。
“果真是翅膀硬了。”
沙发上的男人嗤笑一声,抖了抖指尖的烟,审视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他幽幽道:“所以说当初就不该放任你,我倒是觉得比起读书你更适合躺在床上取悦我。”
“萧礼莫,你答应过我的。”
我显然比预想的要冷静许多,但在他具有侵略性的目光下气息还是有一些不稳:“你说过只要我考上合清就可以离开的。”
“我当然不会食言。只是闻笑,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告诉我你的决定,毕竟,在我这里结束就不可能再开始了。”
他的声音平静又严肃,眼神犀利仿佛要将我看穿。
可我怎么会考虑不清楚,我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无数次的幻想中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萧礼莫盯了我许久,见我始终没有一丝动容,终于将烟掐灭后起身离去,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
但我知道我成功了──他放过我了。
虽然跟了他五年,我却从来猜不透他的想法,他也很少流露多余的情感。
其实那一刻,我也无暇顾及他的想法,只是沉浸在自己解脱和重获新生的喜悦中。
十八岁那年,我甘愿成为萧礼莫的地下情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当时的他有妻子,甚至还有一个十几岁儿子,但当时我真的顾不了那么多了。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一个坏女人,如果有人这么骂我,我没有任何理由反驳。
二十三岁那年,在经历两次惨痛的失败后我终于拿到了全国顶尖学府合清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主动结束这段肮脏恶臭的关系。
当时我就想,也许,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剥离过去,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呢?
只是后来我才发现,我的想法是多么多么的天真。
九月开学那天,我上午八点左右就到了学校大门口,这个点已经有不少人在校门口。
有家长和孩子手忙脚乱把行李从车上搬下来,也有家长和孩子在校门口拍照留念,还有家长和孩子相拥哭泣告别。
相比之下,只有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即没有家长陪同,也不好意思自称孩子。
“学妹,我来帮你搬行李吧!”
一个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大汗淋漓的男生走过来,热情地说道。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我微笑着拒绝了。我的回答应该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先是愣了一下,又几番确认后才去帮助别人。
“小弟弟。”
在他转身离开后,我默默嘟囔着,把自己逗笑了。
笑过之后又不由自主地感叹,如果洋洋没有经历那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也可以拥有少年这般特有的活力吧。
一个人报到,一个人搬行李进宿舍,一个人铺床还挂上床帘,然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放空。
下午宿舍四个人就到齐了,大家热情地做自我介绍,其实大家在微信上早就加过好友了,现在就是和真人对上号。
还有人分享家乡的美食,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来自蒙内省的乔璇给我们每人一包奶茶粉。
好吧,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编的,包装袋上是我看不懂的蒙内文。反正就是那种可以用热水冲着喝的粉末,有很浓郁的奶茶味。
大家开始边收拾东西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对了,你们都是几月的生日啊。”
终于有人问到年龄这个致命的问题了,我摆弄小布熊的动作一顿。
“我三月的。”
“哇,好巧啊,我也是三月的诶。”
“我是十一月的,不过我应该比你们大,我十九了。”
“你呢,闻笑?”
看着她们朝我看来,挂着青春的招牌微笑,我内心竟有一点小小的酸涩。
“我二十三了,老了老了。”
我故作玩笑道,意料之中她们一脸惊讶,又解释道:“之前家里出了一点变故,耽误了几年。”
她们虽不解但是没有追问,只是惊叹道:“那考到合清也很厉害啦,而且你这么漂亮,看起来还不到十八岁呢!”
紧接着乔璇提议大家晚上聚餐,女孩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吃什么,在哪里吃。
见没有人揪着我的年龄不放,我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吃完饭我们又在附近的商业街逛了逛,回到宿舍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她们三个在看手机,好像是在跟父母联系。
我则快速洗漱完就爬到床铺上享受床帘创造的个人时光,我想玩一会手机,可捧着手机却还是不由自主出神,回想起从前种种。
十八岁,多好的年纪啊!
无数的人在这一年经历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之一——高考,然后度过漫长且愉快的假期,迈入理想的学府,走向新的生活。
可我的十八岁呢?
我是在一个落后的小县城长大的,可想而知家庭并不富裕,我小学成绩还算是在班级里名列前茅。
可初中那会比较叛逆,并没有好好学习的觉悟,经常逃课,和一群所谓的小姐妹混日子。
不过我自诩还算有一些小聪明,违反纪律从来没被老师抓住过,遇到考试就半抄半蒙糊弄过去。
我家这边或多或少都有点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我妈就比较偏爱弟弟闻洋,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闻洋。
而闻洋就是那种先惹毛了我然后在家长面前装无辜的小心机鬼,我经常在心里吐槽他又不太敢在大人面前表现出来。
我俩差了三岁,我高三要考大学那会儿他正好要上高中,我妈就跟我说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学习费用。
毕竟弟弟需要各种补课费,资料费,文具费嘛,还必须吃得好一点以免用脑过度晕过去嘛,毕竟他才是家里的希望嘛。
虽然我当时不爱学习,但是被人放弃的感觉可真不咋样。
于是我赌气离开小镇来到附近的保市,那是当时的我认知里最大的城市,我想在那里找一份可以挣很多钱的工作证明自己,想告诉爸妈我比弟弟对这个家的贡献更大,然后让他们后悔死吧。
可到了保市我就有点傻眼,我沿着市区的街道走,看到有店铺门上贴着招聘启事就进去询问。
结果他们都拒绝我了,哪怕我不断降低我的要求。天色渐晚,可我不想回去,回去太没脸面了,而且我也不敢面对生气的我妈。
甚至最后我祈求一位开小商店的大妈:“能供吃供喝我就干。”
大妈吃惊地扯着我问好多问题,什么我叫什么,几岁了,爸爸妈妈在哪里,我以为她有意向雇用我便老实回答了她,结果不一会儿警察来了。
我当时很愤怒,觉得这个大妈真是多管闲事,不想要我就不要我呗,报警干什么,我又没偷她东西,搞得我像一个坏人一样。
可是现在我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欠她一声谢谢。
“你这个熊孩子,一声不吭就跑了,怎么,这个家容不下你了?”
我妈在电话那头愤怒得像头母老虎,把我训得一愣一愣的,说实话我还是很怕她的。
最后还是在保市工作生活的舅舅把我从警察局接走,我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也很没有用。
“笑笑,你妈也是担心你,你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要你妈怎么办啊。”舅舅劝解道。
“她忙着照顾她亲爱的儿子,哪有空管我啊。”我踹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撇撇嘴。
舅舅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你妈没念过多少书,思想还是太落后,总想着你弟弟是男孩以后靠得住,其实要我说啊,这男孩女孩都该一样对待。”
我听到这话就不是很生气了,像是找到知音:“就是!闻洋这个臭小子成天就知道闯祸,还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
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我一下子禁了声,因为我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我更像是“闯祸”的那个。
到了舅舅家,舅妈给我煮了一碗方便面,是我最喜欢的红烧牛肉味。因为没吃晚饭所以我吃得特别香。
吃过面后又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时舅妈已经在客房给我铺好了床,让我先休息。
不过这个房间不怎么隔音,我隐隐约约听到舅舅在跟妈妈打电话。
“姐,人家孩子不乐意,你总不能逼着孩子做不喜欢的事,这老套的思想早就过时了,也就你们这些一辈子没走出过小地方的人还这么想。”
“姐你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嘛,我正好在酒店里还有点话语权,到时候给笑笑安排个工作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你不是本来也打算让笑笑去挣钱嘛。”
“我看啊,笑笑这孩子机灵得很,出来长长见识也是好事,总不能让她一辈子都待在咱们那个小地方吧。”
“好好好,我心里有数,有我在你就别担心了。”
“行,到时候……”
我实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后面断断续续我也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