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有病·不聪明

“咳咳！”

咳嗽几声，用半干的衣袍抹去唇间的血液，男子道：“吾名屈吉，楚国屈氏一族，暂任楚国少史。”

“而汝，为也来自楚国，乃是妫姓负氏，名九，负九是也，算是吾之亲属，可叫吾为……族叔。”

妫姓、负氏、名九。

负九记得自己的名，对此并无异议，这人确实认识他，而对此人负九也有信赖感，也当与他信任，不然在赵国，他一六岁小童，若无亲人相伴，下场怕是比赵政还要凄惨。

“叔……”

“嗯。”屈吉将灯收入包袱中，略微复杂地望向赵政。

“几载前，吾有幸出仕过秦国多次，见过秦王稷、公子柱、公孙异人，也就是汝父；但汝与那公孙异人却长得不像……”

对于赵政的身份，屈吉目光幽幽，欲言又止。

……

赵政闻言，紧盯屈吉，道：“汝是何意，是在说吾非异人子？”

负九能看见赵政紧握的双拳，后背颤抖。

“哈哈哈……非也，汝不像那赵异人，反而像那赵稷！”

赵稷，此刻的秦王，已经活了七十四岁，在位五十六载，可谓是长寿之君，睥睨九州，秦国有其在，六国皆恐之。

赵政闻声，冷哼一声，却是没了方才的失态。

“哈哈哈……咳咳，入燕为质，那赵稷幼年时不受秦王待见，入燕国为质子，后在燕国之助下，登临秦王之位，汝小子莫要让别的阴阳家，且见过赵稷之人看见，不然恐有祸端。”

这才是屈吉欲言之事。

负九闻声，诧异……阴阳家，好熟悉。

而从屈吉的言语方式，负九有感此人正经之下，却有逗弄赵政之嫌。

赵政闻声，却是一礼，道：“多谢屈先生赐教。”

谢后，望了负九一眼，道：“不知先生准备如何安顿……”

“今夏之时，赵国之天有异相，有陨石坠地，激起一阵喧哗。”

“赵王封锁天坑，国中大卜言说此乃九州大吉之兆，所以赵王下令，以陨石天坑为场次，举行九州学会，邀请诸国学子文士前来赵国，观陨石，论天地。”

“而此会当是在明年春日才举办，如今不过深秋，立冬尚且未至，先生又是楚国少史，非闲散之身，如今早早来赵，可是要先去见赵王，有私事相谈？”

听见赵政的分析，屈吉一愕，看着这才九岁的孩童，如此心智，大赞一声，又瞥了一眼因为灯火才恢复了些许生气的负九。

“吾这侄儿不聪明，若是能有秦子智慧，吾也不用带他前来赵国了。”

“唉……”

此言一出，负九抿唇。

自己的叔叔在别的孩童面前，言说侄儿蠢笨，以此夸赞对方……何来的道理！

“叔，您过分了。”负九瞪目屈吉。

“呵呵……”赵政在一侧失笑出声。

屈吉却没有再笑，转而严肃道：“吾不骗汝，汝确实有病，是为难修之体，不得术法，与道无缘，乃有缺之体，残智之脑……”

负九听得面黑，但因为失去记忆，所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法修行，所以他又没有办法反驳屈吉的话。

屈吉终是一叹。

“吾来赵国，正是为治汝之病而来，此言此行，并非过分。”

一只干瘪，略带颤抖的手，抚向负九的头顶，轻轻柔和，可见屈吉慈爱之心。

他道：“吾年至如今，已五十又三，一生无妻无子，此脉早孤，而汝，是吾唯一所亲之人了。”

“此次来赵，必定为汝夺一天命，助汝步入道途。”

“阿九，且信叔一次。”

屈吉神情真挚，已是抱着决心之态；不知为何，负九心中一酸涩，好似屈吉不是去为他谋道，而是为他赴死一般。

“叔？”

屈吉摆手，拿着包袱退了几步。

“吾需去见赵王，怕是要耽搁几日，无法照料汝了。”

说着，望向赵政。

“吾亦听闻汝在赵国之苦楚，而吾心中以阿九为先，遂也顾不得什么赵国的心情……若是有可能，吾自然会助汝与其母，离开赵国，另谋生路，到时汝等是去秦国还是隐姓埋名，那就不关吾事了。”

“此番，也算是全了汝母子救下阿九与吾的人情。”

“在此之前，还请暂时照料阿九几日。”

说着，赵政留下楚钱，与赵政一礼，对负九颔首而退，趁着天明大亮，去拜见赵王。

等屈吉带着包袱离去，负九才缓过神来。

而门外，赵政母亲也闻声，心中盘复不易，与赵政频频示意，赵政无奈，只得对负九道了一声。

“负九之叔，却是有趣。”

就离开屋子，去与自己母亲私聊。

“叔……”

负九捂着眉心，念道此人，以他那不灵光的记忆，艰难地吐出一词：“和氏璧……”

……

翌日清晨，屈吉还是未归。

在那白鱼灯火之后，负九好转极快，此刻吃了早间大食，正在院中观摩赵政劈柴。

赵政回头一看。

只见负九身上已无淤青与浮肿，即使身着不合身的麻布短衫，也透露出如玉气质，清俊秀容，好似世家公子一般，可见其生养之地，必非一般。

但或许真的是身体有缺，残智之脑，此刻的负九，即使心思再多，面上显露的也是缺少灵光之色。

不聪明！

这让负九整个人又如坠下云间的秃头白雕，略显囧态。

“呵呵。”赵政低声笑了一声。

“铛……”石斧一丢，看向负九。

几欲张口，又暂下口吻，终于是在负九这不灵光的状态下，出声道：“汝会楚文吗？”

此言，充满了怀疑之色。

负九本正在发呆，欲从脑海中寻找更多记忆，来解读那‘和氏璧’之事，突而被赵政一言惊醒，疑惑询问何事，反而更显得呆傻样。

“何事？”

赵政无奈，只能重问一遍。

“楚文……可能懂吧。”负九也不确定。

“吾能看懂前日符牌上，那少史二字，至于其余，或许要看过之后，才能分晓。”

闻声，赵政又是犹豫，但还是因为负九这‘不聪明’的样子，有了决断。

“吾，可以相信汝吗？”

赵政紧锁眉头，别扭至极，他何曾这般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