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一丘之貉,独眼虎已经让贾璘倒足了胃口,堂堂一寨之主,软蛋的厉害。
直接把人处理,趁着天亮还有一小段时间,自己也好休憩一会。
跟冯陵睡在一处,都没有安稳过,那鼾声简直了。
此人倒是有些骨气。
杀身成仁,自己只欣赏有骨气之人。
这人给张虎的进言,基本都在点子上,心思很是不错。
贾璘便坐了下来,仔细观察这位狗头军师。
穿一领白段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绦,散发出读书人的气质,看上去长得并不差。
看来是冯陵故意丑化于他,人家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
“可有进学?”
就听一声冷笑,“惺惺作态,杀便杀了,有什么值当的。”
“难不成你也认为二十年又会是一条好汉?”贾璘边说边将酒壶递了过去。
“这个没药,自己新酿的,外面喝不到,尝尝。”
听说酒是贾璘自己酿的,狗头军师抬起头来,诧异的看了几眼,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酒壶。
只一口,狗头军师一双浊眼开始发亮,再一口,眼中已经有神,再一口,那是有光了!
只可惜此时酒也尽了。
“好酒,还有没有?”
如久病之人,有了酒突然就活了过来。
贾璘没料到居然是位好酒之人,就算冯陵也没如此酒量吧。
双手一摊,贾璘实话实说,“咱们偷袭牛山,带了不少有用物资,酒自然是不能多带的。”
见其有失望之意,他轻笑一声,“下了山,自然是有的,管够。”
“你们是何人麾下?”
为了这等好酒,狗头军师总算愿意开口,也算是歪打正着。
“这个……那个……我们并不是官兵。”
这下轮到狗头军师果断摇头。
“不可能,如此精锐,怎么会不是官兵,休要瞒我。”
……
雪终于停了,铅云慢慢散去,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天际外喷薄而出,万道金光照向聚义厅,将其沐得犹如神殿。
牛山的整理工作已近尾声,久不现身的薛蟠此时正在厅内,跟愿意加入商会的喽罗们热烈交谈。
不谈诗书,只谈生活,呆霸王全场最佳,时不时就惹得喽罗们轰笑一场。
看他那副满足模样,独眼虎定然成了死虎。
愿意回家的喽罗们领了银两,山寨里的物件任他们选取,三三两两下山,留下满地凌乱的脚印。
房门开,贾璘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见到阳光,不禁闭了闭眼睛。
一刻都没休息,马上又得下山了。
真有点当年一晚急行军上百多华里的意思。
为了胜利!
对比收获,这点辛苦完全值当。
狗头军师云千里竟然是当代大儒伍平的弟子,在无涯书院读过三年。
伍平乃无涯书院之院长,曾为帝师,满朝文武,不少人出自其门下。
贾璘在京曾听说伍平正在郡学中讲学,闲暇时也为诸徒授业,去岁又应邀为国子监监考。
云家在檀州城算得上一等户,云千里同样因服衙前役,没有献上银子,差点死在办差途中。
自家妹子长得漂亮,被官员惦记上,求之不得,便借这个由头将云家弄得家破人亡。
父母冤死,妹子没了消息,云千里因机警侥幸逃得一命,一怒之下上了牛山,脱了书生衫,穿了贼人装,只求报这泼天大仇。
可惜独眼虎已经被官府养成了肥猫,再无一丝豪杰气息,虽然看重云千里,却在安乐窝里不愿起身。
云千里当上军师之后,日日劝谏,收效却是甚微。
见牛山替自己报仇无望,云千里开始牵线大雍……
最终黄梁一梦,梦醒后,身陷囹圄,已是待罪之身。
聚义厅伙同头目们想作最后一搏,可惜被人看穿,前功尽弃。
剩下的便是秋后问斩了吧!
他心若死灰,不想却得到一句承诺。
要报仇,找贾璘。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两人在屋里密谈一刻钟,云千里终于同意为贾璘效力。
贾璘答应他,首先便拿檀州通判李子奇试刀。
此人正是点差衙前役之正主,新仇旧恨,到了清算之时。
一州通判,正六品,仅次于府尹与同知的第三号人物。
当贾璘将计划告诉云千里,狗头军师的眼神比喝酒还要光亮。
那是兴奋之光。
璘哥儿出手,就算通判这样的大官,也是待宰的羔羊。
能报大仇,此生无憾,剩下的便是找回妹子,快乐生活。
云千里答应重操旧业,管理新招的这批喽罗,正解了贾璘燃眉之急。
迎着那轮红日,贾璘狠狠伸了一记懒腰。
圆满。
……
战火远去,山海关全城同样阳光普照。
艳阳照在积雪上,家家户户流下的雪水敲在地上,滴滴答答,好似在欢迎胜利者归来。
夜色中的珠楼,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伴随着婉转动人的曲乐,还有着一股醉人的融融暖香,一起在楼阁间浮荡。
贾璘一身正装,带着云千里前来赴宴。
繁星点缀的楼阁上,站着好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候客人点选的女人,虽然在严寒的边地,亦有几分春色。
“怎么样,可适应?”
进了楼,看云千里走路的模样,只怕是个雏儿,贾璘摸了摸鼻子问道。
“却不曾来过。”
提起学业云千里并不畏惧,但在女人们指指点点下,他一直将头低下,十分躲闪。
“千里,你以后要习惯这些场合,为了报仇,委身匪窝尚且不惧,难道会怕了她们?”
云千里神情间有些为难,读书才是喜欢的,经商却不太乐意。
不过哥儿说的很对,干一行爱一行,自己必须要学会适应。
来到二楼,报了关厉的名字,便被恭谨有礼的亲兵引了进去。
锦阁中的关厉大笑着迎了上来,这位北境名将缷甲后,脸上没有一丝严肃,笑容可掬,如同可敬的长者。
热情拉着贾璘的手,看着一眼神情淡然的贾府后生,心中评价又高出一层。
不同于年纪的成熟,宠辱不惊,关厉有种感觉,就是见了圣上,此子亦不会变了颜色。
来到席前,关厉指着旁边一人笑道。
“见过冯指挥使,专程从北安城飞回来,就为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