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天子死，新路显

谁也不曾料到，拼杀的关键时刻，南海一脉出手干涉，诵念了紧箍咒。

耶律德光被暗算，不仅仅是当世群狼猎龙，还有古时的魔王复苏，在外的妖王出手，神佛的背后捅刀子，可以说被天下针对。

这一刻，他哪怕有再多的准备与后手也无济于事，早已被南海的家伙们摸清去除，打定主意要在这一次将他收割。

之前的石重贵越界，招致天上打压，是因为触碰到了山河图；如今的耶律德光，则是因为吞并双国，欲大一统，皆是不被容忍的禁忌。

咚！此刻，辽皇已来不及开口，自己的杀招与敌人的杀招混合着逆冲回来，全部爆发在了自己的身上，甚至还在紧箍咒的影响下动弹不得，无法防御，瞬间局势逆转。

顷刻便见血雨飞洒，龙影哀鸣，耶律德光的身体直接坠下高空，狠狠的砸落在地面上，轰出一个百丈大的坑洞来，他不断咳血，已然被这一暗算重伤，甚至就连裂唐鞭都粉碎，法宝成空。

趁你病，要你命！杜重威等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再度出手杀来，三极浮屠虽未再现，但玄郎等人却也全力快攻，直接撞到了耶律德光的身上，在一刹那间，金属交击声连响上百下，重叠成一声震动。

轰隆！恐怖的空气震荡在他们之间疯狂传开，引致地面纷纷裂开一道道沟壑，横七竖八的蔓延着，冲击向远方，大地在震颤，恐惧！

璀璨的金红气焰萦绕体表，玄郎连施太祖长拳，起如风，击如电，前手领，后手追，两手互换一气摧，同辽皇的武艺正面对决，拳掌交错间留下上千条残影涟漪，彼此更是见招拆招，抬手之间十几路变化随心挥洒，看的杜重威、符彦卿等人都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武艺大宗师果然名不虚传。

一时间，天魔吸力、天妖乱法，怒佛狂攻，众人一体加持下，玄郎越战越勇，化作千臂佛陀般一鼓作气打出了三十二势拳法，挑、砍、拦、封、闭、缠、扫、踹、弹、撩、钩、撞、绊、缠尽显，最后收尾的一式双掌齐齐拍出，同耶律德光的双掌粘合对按到了一起。

咚！便见一团团透明的空气震荡波从他们的交手处激射挥洒，狠狠砸入各地，一道又一道的身影被震荡波高高掀飞，还在空中便承受不住震荡，爆成一团团血雾。

一场激拼死斗下来，战况便是惨烈。

杜重威的下半身碎成血雾，天妖魂棒都被耶律德光反插回来，插进了他的胸口，绿色的妖血飞溅，腐蚀着沾染的每一寸事物。

高行周浑身血肉模糊，银枪已断，小腹都还有一个巨大的缺口，是被手指硬生生挖掉的；赵守贞双腿被废，整个人都被一拳砸进了地里，打桩一般凿了进去。

符彦卿直接被打到昏死了过去，眉心中央多出了一个指洞；王景崇与赵思绾更是惨烈，一个鼻子被打穿，瘫倒在地；一个嘴巴被抽烂，遭长鞭钉穿在城墙上，动弹不得。

郭威一条手臂彻底断掉，斩马刀被碾碎，半边脸庞都留下了一条抓痕，险些将眼睛也废掉，那是耶律德光五指隔空抓过留下的。

柴荣头部正中裂开一条缝隙，居然可以透过去看到身后的天空，差一点点，整个脑袋就被一下劈成两半。

玄郎的胸腔被打爆，只剩一个猩红血洞，七窍玲珑心都肉眼可见的在跳动，身上密密麻麻全是细小孔洞，连易筋经都差点救不回来，护身金钟罩直接被破功。

但此刻，有别于众人凝重忧虑的神色，他却是在笑。

就连耶律德光也很诧异，这个年轻人正在笑，他居然在笑！

那么残酷的争斗，他竟然流露出丝丝的享受。

那是发自内心的，从最深处流露出来的真正情绪。

赵玄郎喜欢这种感觉，他与生俱来就迷恋着战斗、厮杀，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激昂与刺激，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要的··波澜壮阔！

在这乱世之中，以血与火刻写自己的名讳，重写历史。

回看自己，辽皇便发觉，紧箍咒束缚着脑袋与元神，剧痛无时无刻都在侵袭着自己；而震禅法杖贯穿了自己的后背，那股浑厚佛力如火焰般燃烧着自己的血肉；最致命的，却还是那口刺透了自己前胸后背，将心脏也穿过的九幽雷刀。

这口法宝，裹挟着吞天灭地七大限的力量爆发，不断震荡摧灭着自己的心脏，抹杀着生机，已无力回天。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仰头望着天空，见证了这一幕，望见了那恐怖魔神的终结，心中那阴霾终于被驱散。

“契丹王被打败了！”“围杀成功？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绞杀了一位至人天子！”

有人虔诚的祈祷，有人高声狂叫，有人疯狂怒吼，劫后余生的他们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各地的起义军更是欢呼，他们的目的达成，接下来便是丰收的时刻。

“哈，哈哈，哈哈哈。”耶律德光低笑，望着贯穿自己身躯的兵刃，陷入了一种复杂的心绪。

死亡，是真正的死亡，耶律德光从未感受过的感觉，在此刻出现。

于这刹那，空前的宁静就像把整个世界也笼罩起来，令他进入一种时间停顿般的··感觉。

亲友和手下的影像，生存使命及意义，宏图大志及熊熊野心，便在此刻如走马灯般涌现在眼前。

他··败了？

跟着，一个奇怪的问题便在耶律德光心中出现，要是他真的战死在这里，手下与亲友、爱人中，谁会真的为他伤心？而不是因利益而悲伤？

也许，并没有。

而曾重视自己，亦被自己重视的人，又去了哪里？自从坐上皇位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寡人寡人，便是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啊，天子之位，注定如此。

“作为一个男人，朕，还真是失败啊。”辽皇低语，本该熄灭的生命烛火却又一次猛烈燃烧起来。

在这一刹，惊人的事情发生，不知是以怎样的力量去推动，本该走向衰弱死亡的耶律德光，竟爆发出了挣脱围杀的力量，他一把轰开众人，逼出震禅法杖与九幽雷刀，强撑着步子走出一段距离，挺直脊背立在了那里。

鲜血，无法控制的留下，浸润在地面，无声诉说着结局。

此刻，那原本护持着他的南海莲台，也叛变般远离，被其他人操控，缓缓对准了他，准备在其死后接手遗产。

是培养出来的代言人，还是精心栽培的人体大药，在此刻已辨不清。

耶律德光也不想去分辨，只是发呆似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命运就是如此，就算他比肩了石重贵，亦不能完全改变，‘他们’，不允许人间出现这样的力量啊。

现在，南海欲收网，已经没有什么能改变结局了。

远处，郭威一大口血咳出，两鬓斑白，连番献祭寿元下，他也承受不住了，山河图收回体内，众人又分散了开来。

朱温也不好受，浑身都在抖动，那打入体内的辽皇之力还没能化解掉，依旧在摧残；倒是赵玄郎多看了他两眼，总觉得这家伙给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或许其附身的人物，自己曾见过？

不过，他也来不及细想这些了，虽然经历了破功之苦，但自己所修持的金钟罩却有了突破十一关的迹象；易筋经亦有了更进一步的趋势，将要由蓝级浮屠迈向白级浮屠。

到了那个阶段，自己距离金钟罩圆满的十二关，易筋经大成的黑级浮屠也仅有一步之遥了，一旦成就，便有了同各路王者天子较量的资本。

嘀嗒、嘀嗒。

就在此时，乌云汇聚的天空间，开始有湿润的水滴洒落，平等而均匀的浸润在每个人体表。

雨？耶律德光昂起头，望着那苍穹间洒落的晶莹，像是故人在为他哭泣悲伤，他缓缓看向燕云十六州的方向，摇了摇头“石重贵，你也来为我送行了吗？”

当初石重贵战死时的那场雨，如今也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种种心绪，绝非言语所能表达。

辽皇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臂“唔，已是时候了，已不该让那些天上的走狗们等候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人间的所有，开始··登天！

羽化登仙？不，是开天门！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耶律德光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他不知晓成仙的方法，但却要靠着自己的道行逆冲天门，硬生生打进去！

这种冲击，注定会失败，不可能会成功，但耶律德光就是去做了，他在挑衅上天，挑衅一众妖王，在这将死之时绽放最绚烂的火光。

他亦在尝试，继石重贵后，是否还有一条不成仙却可战仙的道路？

有吗？

会有吗？

“朕，耶律德光，天下第一！”最后的余辉在燃烧，精气神极尽升华，融为了一体，在绝对的信念与心灵意志的推动下，诞生了奇迹。

在这一刻，耶律德光的身上，出现了全新的变化，一种独特的纹路开始出现在他的面孔上，一条红色竖线自额前贯穿到下巴，左右眼眶处则被黑色的横纹笼罩，延伸到鼻梁后转而向下，形成了两条勾尾斜线，纹路苍莽而原始，似狼如鹰。

但这纹路出现的刹那，一股强劲的、陌生的力量便在耶律德光的身上出现，震动天上地下。

“那是··面谱？战纹？！”朱温神色一惊，头一回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当初，石重贵亲手证明了天子可伐神；而如今，他之后的耶律德光，便也亲身证明了，不成仙亦可抗仙的另一种可能。

那是属于人的力量，属于信念以及心灵、乃至血脉的力量，战纹。

可以料想，今日之后，余下的所有王者们都会蜂拥而至，探索这一条路，整个天下都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掀起前所谓有的革新风暴。

“够了，耶律德光，你太过了。”“违逆上天旨意，你好大的胆子！”

“又是一个触碰禁忌的家伙，前面的石重贵才死多久，就又有想不开的东西了？”

这一刻，诸妖王都被惊动了，除却沉默的黑风大王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黄风大圣外，余下妖王竟都在此刻出手。

人间，不允许有仙。

亦不允许再有大一统的王朝出现。

这是规矩，上天订下的规矩。

霎时间，妖王齐齐扼杀，通天河方向，大水淹空；玄冥大王更是冷笑着甩出阴阳二气；黄花观等地亦有力量隔空降临，要将人间的反抗掐灭在萌芽。

辽皇的最后一拼，便在一位位大妖王的出手下被淹没，如飞蛾扑火般冲向了九霄最高楼。

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耶律德光猛地咆哮，一拳打出了数道流光，内里包罗着他对战纹的体悟，飞射向了契丹以及其他王朝的皇都，更有一条龙影从他天灵染血飞出，直奔北方而去，要回归辽朝。

做出这个选择，便意味着，在大妖王的围攻下，再无生机可言。

长空间，霎时暗淡，伸手不见五指，所有人都闭上了眼。

到最后，只有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那是耶律德光的兴辽鞭砸落在地，而他，却连尸体也没留下。

这就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代价，会摔的粉身碎骨。

沉默，见到这一幕，赵玄郎也好，郭威、杜重威也罢，都不禁无言，就连朱温都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这是任何有志成仙、有志大一统之霸者都绕不开的坎啊。

耶律德光死了。

一代王者，燃尽在了这冬春交接之日。

消逝在他登基的这一天，大一统终究是梦幻泡影，半生野心也随着这一战雨打风吹去。

在那一刻，耶律德光会是怎样的想法？已无人知晓。

他有私心，亦有公心，战纹的奥秘，被他一拳轰向了诸国皇城，赠予了每一位天子，这是留下的最后火种。

石重贵死时，有人曾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如今，耶律德光也再次验证了这句话。

五代十国，群魔乱舞，奸邪卑劣之辈层出不穷，但却从不缺乏男人与豪杰。

英雄二字太沉重，唯有枭雄留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