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敌兵若至，备当先死，以报诸君！

却说玄德那日探得淩淮交汇处藏有袁术伏兵，便在云长分解扶持下，当机立断，弃船上岸，改旱路投海西陈瑀而去。

走不数日，忽听前方有滔滔水声传来，忙唤徐州本土士人从事麋竺一看，方知这正是三千里淮水的最后一条支流，自其老家朐县流入汪洋大海的涟水。

涟水以东百里便是无尽大海，其间仅有二城，上曰朐县，下便是海西。

“主公啊，这便是涟水，估计再往北行约百八十里，便是海西城啦！”麋竺蹲在涟水边，用手捧起一汪清水拍在脸上，期望能洗尽身上的风尘。

这条涟水从他家门前流过，是他的母亲河。

在南宋以前，淮水还是位非常慈祥的母亲，她和其下属支流，不仅水中泥沙含量较低，水面常年保持清澈，而且还不会大肆泛滥，危害两岸百姓。

之所以会演变成后来那个样子，全因人祸而非天灾，掘毁大堤导致黄河夺淮入海的狗砸中杜充，真真正正做到了贻害万年！

“唉！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备颠沛流离，子仲辛苦了！”刘备看着麋竺疲惫不堪的样子，心中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他认为麋竺遭遇这一切苦难，都是受了自己的连累。

一连十数日的劳苦奔波，可让麋竺这位富家公子，吃尽了苦头。

但麋竺却不这么想，他立刻站起身，向刘备义正言辞道：“主公此言可就见外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竺当初既选择扶持主公入主徐州，便已经做好了随时为主公杀身成仁的准备，若能助主公于这乱世之中成就一番事业，竺性命尚且不惜，眼下这些许困境，又算得了什么？”

“麋子仲真不愧为当今名士也！”一旁的关二爷闻言，主动夸赞起了麋竺，他性格向来高傲，这可十分不易。

这些天，不断经历士兵逃亡的刘备，顿时感慨连连：“备能得诸位贤良义士相助，何其幸也！真是皇天保佑。”

“主公仁德之名，被于四海，爱才善下之风，九州皆闻，天下有识之士，无不仰慕君名，能在主公麾下听用，才是我等之福分啊！”麋竺摇了摇头，和刘备商业互吹。

“子仲......”

刘备被麋竺感动的不行，眼看就要哭出来了，麋竺赶紧相劝，刘备当即从善如流。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主公还是快快命人沿水岸寻找船只吧，渡过涟水要紧！”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要是走起背运起来，那倒霉事是一桩连着一桩。

刘备落脚点选的极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关羽领兵向北，张飞率卒往南，二将沿着涟水，走了约莫十里，用了大概两个时辰，拢共才搜罗到了三十多条小渔船来。

加上刘备命士兵新扎的木筏，他们一趟也才勉强能坐上去五百人，要想将这一万五千兵马全部运至涟水对岸，怎么也得来回跑三十趟！

为什么是一万五千兵马，因为刘备走旱路这几天，部下又跑了五千人！

没办法，速度再慢，涟水也得过，迟则生变，在关张二将皆赶回之后，刘备开始往对岸运兵。

“云长，你且与子仲带本部人马先走，兄同益德为众将士殿后！”关键时刻，刘备决定用自己的行为，来激发一下部队低沉的士气。

部队逃跑之时，主将殿后虽然危险，可这样做往往能激起普通士兵对主将的爱戴，从而使他们在后面发生的战斗中，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历史上，经天纬地的大唐真神李世民，打天下时就非常喜欢用这一招，他不仅冲阵时常常身先士卒，撤退时往往也喜欢为部队殿后，这样做的效果十分显著。

李世民这种雄主如果打不了胜仗，那实在没有天理。

“还是兄与益德先走，某自留下！”关羽当然不会同意刘备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在他心中，情义大于天，区区性命，更不值一提。

“是啊，主公，云长校尉言之有理。天下岂有主为臣后之理？此举万万不妥。”麋竺也跟着关羽劝刘备。

“我意已决。二位不必再劝！这一路走来，备对诸位实在亏欠太多，这一次，我绝不先走！敌兵若至，备当先死，以报诸君！”

刘备突然来了性子，无论谁劝都不好使，坚持要为部队殿后。

他很少这般使性，众人拗不过他，只好随之任之。

“兄长小心，弟先走了！”

“竺在对岸，恭候主公！”

关羽、麋竺及其部下站在渔船上，向刘备作揖告辞。

“诸位勿忧。想我刘备，少年以侠义闻名乡里，最好打抱不平，弱冠之年，恰逢蛾贼蜂起，黄巾乱国，遂奋然投身军伍，以期报国。自讨黄巾十余年来，备转战千里，身经百阵，又岂是弱不禁风之辈？”

刘备立于水边，手握剑柄，嘴角微微扬起，眼光璀璨如星海，腰背挺拔似神松，坚毅的眼神毫无畏惧，身上蓬勃的锐气直冲云霄！

面对身边尽心尽力的亲友心腹，他是弘毅宽厚的仁义英主；可面对狡诈阴狠的敌人，他也是百折不挠的大汉昭烈帝！

很快，刘备得到了证明他的机会。

就在其部队渡涟水刚刚进行到一半之时，后方忽然锣鼓喧天、杀声大震，仿佛有数不尽的敌人，正从四面八方杀将而来！

刘备身边那些没能来得及渡过涟水的士兵，登时大乱，个个伸长脖子往对岸探视，看他们的架势，恨不得直接跳进水中游过去！

张飞也慌了，但他不是为自己而慌。

“兄长快走！俺老张带兵先去抵挡一阵！今日俺就是死，也要为兄长争取渡水光阴！”

“休得胡说！此岸尚有数千军士在，兄怎能弃他们而去！”刘备呵斥张飞一声，奋而拔剑，朝四周惊慌失措的士兵振臂高呼：“众军休要慌乱！刘备与列位同在此间！休要自乱阵脚，为敌所乘！”

刘备深知，这里谁都能乱，唯独他这个主公不能乱。

“主公千金之躯，怎能置于此等险地！”

“我等微末之人，死则死矣！可主公身为徐州使君，本地万民之主，万万不可以身试险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主公今日能走脱，那我等将士之血，便没有白留！”

其余将领也纷纷劝刘备赶紧走，可刘备先前既然把话已经放出来了，自然不可能食言而肥。

“什么千金之躯，什么微末之人！我刘备同此间弟兄一样，皆是父母所生，今大敌当前，皆为战士，有何分别！今若不胜，备同诸位一起马革裹尸！”

身后便是滔滔涟水，跑是肯定跑不了的。唯有力战，方有机会置于死地而后生！

刘备坚持要战，他手持六尺青锋，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仗剑向前，这份视死如归的气势，感染了非常多的人。

将怀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自古主辱臣死，主公尚不畏死，我等将士，岂敢偷生？”

“哇呀呀！兄长既要死战！俺老张自当奉陪，以全当日结义之时，我等弟兄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之誓！”

张飞虎吼一声，拎着长矛翻身上马，这厮血气被刘备激发上来之后，竟想要朝着袁术的伏兵反冲锋！

“兄长稍歇，看俺老张先去挫挫那袁术狗贼的锐气！”

“益德休要胡来，且听为兄排兵布阵！”刘备赶紧喊回气血上头的张三儿。

“我军距涟水太近，待会两军遭遇，背水一战，恐要吃亏，全军听令，向前挺进三百步，列阵迎敌！”

“诺！”

背水之战，这种花活可不是谁都能玩的，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也只出了一个兵仙而已。

韩信的背水一战之所以能成功，有很多不可复制的因素，若做不到那些苛刻的先决条件，只会被敌人赶进水里喂鱼！

人贵有自知之明，刘备连曹操都弄不过，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兵仙的本事，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他只能老老实实把部队尽量往岸上靠，好在后面给自己留出更多的容错空间。

随着刘备一声令下，全军将士抵起盾牌，端着长矛，扯下长弓，扳上弩机，稳步向前。

在军阵中，糜竺的亲弟弟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在涟水对岸，其兄也在目不转睛紧盯着他，那目光依稀之中，好像带着心疼，带着不舍，也带着几分。

这不是别人，正是后来在襄樊之战中，坑了关二爷一把，致使季汉形势急转直下，由盛转衰的关键叛徒，麋芳！

但现在的麋芳，尚还年轻，一颗赤胆忠心还没有被利益所腐蚀！

“太史公言：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今陪刘使君一同赴死，也算死得其所吧。”

糜芳向兄长极为洒脱的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的奔赴战场！

别的不说，单凭刘备今日所作所为，他麋芳心甘情愿随其赴死！

袁军的速度非常快，转眼便已杀至刘备他们眼前，这是一场实力极为悬殊的歼灭战，以刘备身边的七千部队为中心，周围密密麻麻挤满了进攻他们的袁术士兵，甚至还有大量战船，自涟水逆流而上，朝这边飞速逼来！

真正的战场之上，根本没有什么废话，在刘备阵型尚未摆好之时，敌人冲锋的号角声便呜呜响起！

张飞真不愧为绝世猛名，他眼见周围袁军乌泱泱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压过来，不仅没有像普通士兵那般畏畏缩缩，反而跃马出阵，独自一人朝敌阵冲了过去！

“他奶奶的！俺乃燕人张翼德也！敢死者来！”张飞身披重甲，手提长矛，势如熊虎，声若奔雷，一人面对千军万马，好似闲庭信步，浑然不惧。

“益德！回来！”刘备大惊，他才一眼没看张飞，没想到这夯货居然自己莽了上去。

刘备连喊三声，也没能唤回这个愣头青来，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张飞上去送死，当下没了办法，只得咬牙上马，亲自率兵去追张飞！

其余将领及士兵见刘备都亲自上了，他们也不敢落在后面，于是一个个也快速跟上，叫着喊着往前猛冲！

在张飞横冲直闯的嘶喊声中，在刘备奋不顾身的率领之下，战场上发生了一幕非常震撼人心的场景，六千士兵面对四五万人的围剿，居然主动发起了反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