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揭秘(四千字合章)

陈晋走近去,打量着这个少女。见她二八年华,一身朴素,却更添几分俏丽,正应了那句老话:女要俏,三分孝。

不过他的关注点并不在对方的容颜上,而是想着另外的事:马五为猎户,怎地养出这般清水出芙蓉的女儿?

而且明显,马五为国字脸,眼前的少女却是标准的鹅蛋脸,线条圆润而优美,透出几分端庄来。

自从经历了胡杨氏一劫,对于长得漂亮的女人,陈晋总带着一份下意识的戒心,担心会重蹈覆辙,又掉进了坑里。

美,其实没问题;

事有反常,那就可疑了。

陈晋本觉得这位马氏孤女,会是那种被人欺负的弱小,所以自己应该伸一把手,能帮的就帮衬一下。

可眼下对方站在这儿,双眸清澈,神态倔强,除了挽着一个大包袱外,她甚至还背着一张弓。

马五的弓箭。

这份沉静的气质,便是反常之处。

由不得陈晋不仔细斟酌。

马幼娘开口了,声音清冽:“你说过,我有难处的话,可随时来找你。现在,我来了。”

陈晋想了想,点头道:“好,请进。”

带着少女跨过门槛,进入家门。

后面陈母张大嘴巴,正待要说什么,却被陈金福一把扯了扯。

陈母低声问:“老爷,你就任由她进家里了?她身上还带着孝呢,这多不吉利。”

陈金福干咳一声:“如果咱们将她拒之门外,那就是不近人情了。不管怎么说,马五都是晋儿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大于天,要是不让恩人之女进门,传出去,教人笑话。”

闻言,陈母叹了口气,话题一转:“我看她带着包袱家当,这是要搬到咱们这里住的吗?那样的话,要不要收留她?”

陈金福道:“那还用说,人都进门了。以我看来,定然是她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一个孤女,又长得这么好,不知会引来多少乡上闲汉的垂涎。”

说到这,他忽而眨了眨眼睛,面有喜色:“内当家的,你看晋儿与此女配不配?”

陈母一怔,不禁怨道:“你胡说什么?晋儿与她,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怎会般配?”

在妇人看来,自家儿子有出身,有才学,有相貌——虽然现在出了点问题,稍显面黄肌瘦,但五官样子是没得说的。

可马幼娘呢,一介孤女而已,仿佛无根浮萍。

陈金福振振有词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此女容颜脱俗,放在整个乡上,那都是数一数二的,而且看起来端庄秀气,不似那放浪肤浅之人。最重要的是,我看着晋儿,似乎挺喜欢的。”

陈母便问:“老爷,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陈金福摸了摸胡须:“晋儿今年,二十及冠了。我当年这个年纪,早已娶妻生子。可晋儿呢,一点动静没有,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现在倒好,不读书,改练武了。这不,他还想着出去修仙求道呢。”

“什么?”

陈母听闻此讯,大吃一惊:“这怎么行?”

在她看来,修仙求道,那不就是出家吗?

自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儿,这还得了。

“你不赶紧阻止他!”

陈金福一摊手:“晋儿的脾性,我阻止得一时,可阻不了一世。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改变主意。以他的年纪,正是青春年少,什么东西最能让他动心?”

听完这话,陈母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年轻人,血气方刚,最容易动心,把持不住的,自是男女之间的事儿。

她就说:“老爷,其实我也琢磨过了,等晋儿养好些日子,便给他说亲。人选都物色了几个,比如南村九伯家的姑娘,就挺不错的。”

同乡同族,虽然同姓,但隔开几代的,没太多的讲究。

在大乾朝,一些大宅门户,不少远房表亲间都会进行联姻,司空见惯。

陈金福嘴一撇:“说亲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可晋儿一口回绝,根本不同意,有什么办法?我想过了,晋儿是饱读诗书的人,眼界高着呢,得让他看中,这才有戏。”

“你的意思,是说晋儿看上了马家那姑娘?”

“那不,你刚才没留意吗?晋儿看人家姑娘的眼神,都长了钩子似的。”

陈母想了想:“也罢,我不反对这门亲事。不过晋儿可是要考功名,金榜题名的人。现在娶了马家姑娘进门,以后后悔怎么办?闹将起来,就对不住人了。”

陈金福一耸肩:“以后的事谁知道,而今先把晋儿的心拴住了,生下个娃娃再说。”

听到“娃娃”二字,陈母不由地眉开眼笑:“我的孙儿,一个哪够,起码三个。刚才我瞧着马家姑娘,身条甚好,一看便知是个好生养的。”

陈父陈母意见统一了,当即打定主意,这时候不进去,好让两个年轻人在里面独处,多培养培养感情。

厅上,陈晋请马幼娘坐下,本以为爹娘他们会很快跟进来,没想到等了一阵,还不见人,不知干什么去了。

哪里能想到,自家父母的心目中,不但已经替他定好了亲事,连生几个娃都想好了。

陈晋给马幼娘倒了杯茶水,开口问:“马姑娘,马大叔的丧事?”

“已经办好了。”

马幼娘回答。

“这么快?”

“嗯,不入土,而是选的火化,骨灰在这里。”

马幼娘指了指包袱。

这一下,陈晋更感到事有反常了。

在这时代,除了个别的情况之下,没办法了,才会选择火化。其他的,基本都是土葬,讲究“入土为安”。

马五死了,为了除妖而亡,乡上答应会给他划出一块地方,进行厚葬。

难不成,变卦了?

陈晋眉头一挑:“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

马幼娘摇摇头,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想要落叶归根,就只能化成灰,装进坛子里,以后有机会了,再带回去,选择地方入葬。”

陈晋“哦”了声:“原来如此。”

马幼娘瞥他一眼:“我此番来,是要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想住在你家里。但你如果觉得不方便,不同意的话,我这就会走,离开陈泽乡。”

陈晋目光灼灼,与之对视,直接开问:“我猜测得不错的话,你与马大叔,并非父女关系。”

马幼娘脸色平静:“的确不是,不过在我心目中,已经将他视为父亲的了。”

说着,眼眸里涌出一抹哀伤:“他本不该死在山上,死在狐妖之手的。”

伸手一掏,拿出一柄匕首,放在茶几上:“这把刺在狐妖喉咙要害处的刀,是你的吧?陈公子。”

与此同时,一双明眸毫不避让地与陈晋对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傍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晋叹道:“整件事情,真是个意外。当其时我被狐妖挟持在草庐内,而马大叔上山狩猎,刚好路过,他的猎犬嗅闻到了狐妖的气味,发现了它。于是双方进行搏杀,马大叔不幸被杀,不过也射了狐妖一记毒箭。后来狐妖想要来害我,我趁其不备,刺死了它。”

“就这么简单?”

马幼娘目光锐利,想要从陈晋脸上看出破绽。

陈晋道:“说着简单,但实际上是九死一生,惊险得很。没有马大叔那一箭,我未必能逃出生天。马大叔是个热心肠的人,心怀侠义,我本来叫他走了的,但他选择了帮忙。这样的人,值得钦佩。”

马幼娘双目一垂:“你能抵御住狐妖的魅惑,保持清醒,定有过人之处,同样值得钦佩。”

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还是瞧出了几分端倪。

更聪明的是,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陈晋身上有着秘密,她身上同样有着秘密,问得太多,就没办法相处了。

陈晋笑了笑:“狐妖之魅,不过是画皮而已。我身为读书人,最不缺的便是定性耐心,哪会轻易便被迷惑了的?”

前身犯下的糊涂账,荒唐事,已然随风飘散。

马幼娘微微一笑,站起来:“那么,我该住在哪里?”

陈晋带着她去往右厢:“这个是家中客房,你在此住下,有甚需要,尽管与我说,只要力所能及的,我都能满足。”

马幼娘淡然道:“无需麻烦,我生活向来简朴,所求不多。有瓦遮头,有食果腹即可。”

陈晋又问:“听说你身子不太好,常要吃药,那药?”

马幼娘摇摇头:“托词而已。”

陈晋顿时明白过来,想必是此女不愿意当众露面,所以找了个由头,以堵住别人的口。

这样做,当然不只是担心容颜出众,会招惹觊觎;应该还有另外的原因。

她与马五是三年前来到陈泽乡的,多半有着跟脚出身,或许是逃难,或许是避祸,才会流落至此。

避居乡上,三年之久,一直安然无事。

直到马五出事,剩下马幼娘一个,自然便引得那些闲汉泼皮的垂涎和骚扰。

对了,乡东头的陈小五和陈阿毛撞邪,变得痴傻……

一瞬间,陈晋便把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这么一看,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有意思!

经过与马幼娘的近距离相处,交谈,他可以肯定,少女与妖邪没甚关系。

而是鲜活美丽的人。

既然不是妖邪,那就是掌握着某些秘法神通了。

想到这一点,陈晋不禁兴奋起来。

他深深看了马幼娘一眼,告辞离开,回到厅上。

“晋儿,你笑得这么开心,是遇着了什么好事?”

此时陈金福他们进屋里了。

陈晋嘴角笑意一收:“没有……对了,爹,娘,我已经把马姑娘安顿下来了,她一个女子,孤苦伶仃,无处可去……”

陈金福一摆手:“马五救了你的命,咱家接纳马姑娘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做得对。”

陈母笑眯眯地道:“晋儿,你尽管放心,以后马姑娘的饮食起居,娘全包了。”

男女有别,这些事宜,自然由她来做最为合适。

陈晋“哦”了声,怎么感觉爹娘的态度有点怪怪的,问都不多问一句,不像平日的作风。

还有宋伯,也是一脸老来开怀的笑。

……

右厢客房内。

马幼娘端正地坐着。

突地一道白影掠下,正是一只通体皮毛雪白的猫,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碧绿碧绿的,看上去,如同无底的深潭,拥有着一股玄奥的意味。

它轻盈地跳上木桌,蹲在马幼娘身前,小嘴张合,发出的不是猫叫,竟是人言:“少主,咱们为何不直接离开此地?”

马幼娘双眸眯了眯:“离开?天下之大,又能去哪里?”

白猫说:“总比寄人篱下的好。那小子看似彬彬有礼,但目光灼灼,似贼。”

马幼娘笑了:“这你就冤枉他了,他就算有贼心,也没得贼胆。”

白猫蹲着,右上肢如手,很人性化地撸了撸嘴边的长须:“我看过他家的地形风水,好像出了问题。”

马幼娘伸手过来,在猫背上轻轻摸着,神态慵懒地笑道:“雪奴,你还懂看这个?”

白猫雪奴很自矜地道:“吾乃神猫,无所不通。”

马幼娘伸出手指敲了下它的头:“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就别到处显摆了。”

雪奴不服气道:“我四肢齐全,可不是三脚猫。”

马幼娘认真地道:“这位陈公子仿佛换了个人,变得不一样了。你以后出入,可得注意点,免得招惹祸端,被人视作妖邪,可就待不下去了。”

雪奴咧嘴,发出怪样的笑:“少主,你尽管放心。这陈泽乡上下,早被我翻了个遍,没甚跟脚底蕴。祠堂里的那些先人祖宗,残缺不全,显灵托梦都难以办到,成不了气候的。”

小地方上的姓氏分支,缺乏根基支撑,先人祖宗死后入祠堂,享受香火祭祀,但没有大的名分,就不可能真正成神。充其量,就是守护一方水土,免受外面的孤魂野鬼侵蚀。

能做到这一步,便是“祖宗有灵”了。

这位马幼娘出身颇大,见识渊博,自然知道陈泽乡的底细,只是在陈晋身上,发现了某些玄机,让她感到疑惑,以及一些意外之喜。

这也是她选择留在陈泽乡,选择住进陈晋家里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