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个读书人,舞刀弄棒起来

这是他多年在赌桌上拼杀出来的直觉在提醒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在前面庄家的黑子一路高歌猛进的几回合里,默不起眼的白子被吃得零落殆尽,唯独只剩下一枚白子还幸免于难。

这枚白子就是最开始庾行月的那枚枭棋,变成散棋后,庾行月也一直没管它,直到某次掷出了一个两点,她才想起这枚棋子,随意地往前走了两步。

按照行棋规则,这枚棋子由畔位到方位再落回畔位。

这些庄家方才一心尽快结束战局,以至于都没注意。

当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庾行月一眼,对方此刻仍是垂头丧气宛如斗败了的公鸡模样,不像是另有谋算。

包括她前面几回合,掷箸也是一副明知是输而想尽快结束的摆烂态度,基本上摇了两下就掷了。

庄家安慰自己,不会有意外的,这小子还能怎么赢?

而这一回合,庾行月依然是那般无精打采地随便摇了两下,掷出去。

“是个六点啊,快走吧快走吧,早点结束大家伙都还要去吃饭呢。”众人平淡麻木呆滞中夹杂着几分不耐烦地催促。

庾行月面不改色,在庄家惊恐瞪大的目光中,立起白子,又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吃下了对面那枚黑色的枭棋。

众人一愣。

不是,

她刚才掷出了一个六点啊?!

我去!!

是运气好还是……众人竟不太敢深想了。

人群中适时有人开口道:“诱敌深入,这才是诱敌深入啊。”

庄家面色灰白。

他一开始是存着施以小利,让这小子赢上几局,从而诱敌深入好赢笔大财的心思。

可眼下,这位置竟然不知不觉早已颠倒了!

庾行月笑眯眯地看向他,“庄家,请掷著。”

庄家脸色惨白,强撑着摇起箸筒,他掷出了一个六,可是这已经无济于事了,只是早被吃和晚被吃的区别而已。

只可恨他太过得意忘形,如果他谨慎一点,至少此刻会有一半的棋子安全走完一圈,而不是所有棋子都堵在这里。

没错,如果不是他浪费功夫去吃了庾行月剩下的那两枚棋子,这局庾行月最多跟他打个平手。

由于枭棋可以选择不行棋,因此现在庾行月的那枚枭棋,变成了真正的“孤舟蓑笠翁”。

在自己的枭棋被吃和散棋被吃之间,他选择了散棋。

于是庾行月接连食了五鱼。

她已经赢了。

如今庄家想要赢,只能将剩下的那枚枭棋快速走完一圈,可他现在往前只有被吃的结局。

赌注翻十倍,庾行月来的时候带了八百两银票,走的时候变成了九千七百五十两。

次日,一年轻公子用六博棋给地下赌场的庄家来了场“诱敌深入”教学局的事,便被绘声绘色地在酒局饭桌上传开了。

有人打听那年轻公子,皆摇头。

那张脸面生得很,虽然姿容一绝,但他们此前竟都从未见过。

彼时,庾行月正在墨宝斋的后院里,看那些画。

“当真是极好。”

她真心实意地赞叹不已,她原本还打算借着靖王妃的身份,邀请些王公贵胄或是才子佳人来帮他造势。

眼下竟是完全不需要了。

“若是你早些走这一条路,必然已经名满京都了。”

书生闻言,只是苦笑。

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脸也洗净了,这七日里,庾行月还吩咐了人一日三次按时给他送饭,皆是药膳,原本瘦骨嶙峋尖嘴猴腮的体态样貌已经恢复正常了不少。

倒是能看出几分眉目如画来。

只是总苦着一张脸,再加之常年昼夜颠倒,眼底的青黑也不是一时半会都能消下去的。

不过这副模样也差不多了,拎出去见人不寒碜。

说干就干,庾行月当下便准备起来,预备后日重新开业。

翠华楼今日已经开业,她晌午去看了,还蛮不错的,只看一个月后的盈利如何。

待墨宝斋也开业,她这两间规模较大的铺子就终于能开始正常运作了。

到年前,还能做两个月的生意。

庾行月将这里的一应事宜交给了周管事,又去了天机阁。

治安司至今没有查出一目道人的死因,总不能一直将这里围着,因此昨日这里的官兵都散了。

这里死过人,庾行月不好再做别的生意,最后直接拍板定了做死人生意,改名安乐坊。

棺木、纸人、花圈、纸宅子、纸轿子、纸钱……只要是和殡葬有关的,安乐坊一条龙包圆了。

彩云得知这个消息都怵得慌。

“王妃,您不害怕吗?大不了把那铺子卖了也行啊。”

庾行月只是摇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彩云愈发不解,但也没再置喙。

这天夜里,庾行月吃过晚饭,暂时得了闲,不免又拿出一目道人的那本册子来看。

这里面记的有十个名字,除了庾盈雪,还有四个名字她也是或多或少认识,再不济是听说过的。

如今一目道人身死,她想要继续查探下去,或许可以试试从这些人身上下手。

庾行月先研究起了第二页记的两个名字。

交易人:纪丹府

迁:纪群玉

时间是……她算了一下,最近的是五年前。

这两人她都知道,是当朝宰相班子之一纪昀的两位公子。那位纪丹府她上一世还打过交道,庾行月对这人的印象委实不好。

而纪群玉,她未见过其人,但却听说过他的一些传闻。

此人六岁时作的一首诗至今仍广为流传,当时便被誉为神童,后来更是十四岁就已经连中两元。

原本顺利的话,他是很有可能连中三元,可惜事不遂人愿。

纪群玉在殿试时触怒圣上,直接被革去功名,并被勒令此后再不许参加科考。

他是为什么得罪圣上,至今还是个谜。

只是从那以后这位神童的仕途便算是断了。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可能就受打击一蹶不振了。

可这纪群玉也当真不是一般人。

圣上革去了他的功名,不准他科考,他便走武举的路子。

是的,一个读书人,舞刀弄棒起来了。

而他也真是肯下苦功夫,在三年后的武举上一路从武秀才杀到武进士。

童试、乡试、会试他都过了。

但在最后一关的殿试上,没错,他又出岔子了。

武举的考试每轮都分内外场,内场考策论兵书,外场考武艺。

他在外场比试时被人恶意挑断了手筋,自此别说拿刀枪棍棒了,据说他一度连笔都拿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