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常青,百木之君,寓意着长寿与不朽的它呀,终是郁郁葱葱地长在病逝的外公的坟前。”又是一年里祭奠外公的日子,楼满站在庄稼地旁,用来给死去亲人下葬的地方上。
“这般荒凉的地方,真的能让逝者安息吗?”望着眼前大片的玉米地,楼满自语着:“直挺挺地长在那,又能给谁看呢?”一旁的母亲与姨姨,显然早已看开,呆呆地看着五挺柏树,想着孩子们会同柏树样,长的壮壮的,腰杆子也是直挺挺的,都有材料。坟下,微微的火焰从厚厚一沓的冥币上烧着,旁边的父亲与姨夫看着火,讨论着:玉米比去年高,看来今年老叔打理的不错。”
不知几时过去,火苗涨了许多,顷刻后又熄了下去,楼满知道,该走了,再来,就该是又一年的夏天了。往前推三年,是她上次来到这,三年里,繁忙的高中抢走了她大部的休息时间,还有三年青春,三年热情……换回来的是什么?高考一失误,考了个外人夸夸,自己苦苦的大学?还是说教训呢。当然,楼满不在意这些。回忆再次浮起,再往前三年啊,是她第一次来这,那一次,母亲大哭了一场,她没哭,准确来说,是从她闻得外公去世时就不怎么悲伤,也从未因此哭过,难过呢,有一点,但也只是因为再见不到那个会无条件对自己好的老爷子了,可这点怅惘,也很快被“他从小鬼手上解放了”的释怀吃干抹净了。现在的她,略微有点迷茫,不是悲伤,只是不知因何而迷茫。
“小满,该走了。”现实的声音将楼满从凝滞的回忆里拽出,她也不说,单跟着走着,穿过伤人的野草小径,路足够长,一首群青的时间刚好。
坐到车上,她乖乖的将套在外面的校服裤脱去,里面仍旧是件长裤,兜里装着一颗她挑了许久的柏树果,是她认为最好看的那个。当然,也是她母亲不让她带的——那东西有什么用?油乎乎的,别拿。她当然不会听话的,从某方面来讲,她完全符合那句——我只愿在真理的圣坛之前低头,不愿在一世物质的权威之前拜倒。虽说是自己的真理,老师与家长的权威,也总算是她为数不多不同于众人的地方。轻轻地,她将玻璃窗按下,轻轻地,她懂事地靠在玻璃边,把头固定在椅座上。晕车,就晕在梦里吧。
日子溜的飞快,逃掉的昨天在诱惑你,手中的今天在嫌弃你,就连仍旧关在笼子里的明天,也翻着白眼,说着:明天坏,小子。
该走了。大学终归不是梦,虽说好姐妹,好同学们,不论上中下,都去了985,自己选了个所谓顶级的211,已是有了差距,但又如何呢?小满,别墨迹了,背上包,该走了。
关上电脑,收拾起备足电的手机与平板。携带一堆电子产品的楼满,一手提着包,一首勾起桌上的眼镜,边走路边收拾着自己,来到楼下,姨夫已在那等着自己了。
塞上耳机,播放刚被安利的“希望有羽毛和翅膀”。楼满走上了属于她的开拓之路。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一路上的楼满,高铁、地铁、出租车里的她,皆是喝着水,望着窗外,被那不知为何而迷茫的迷茫缠绕始终。“明明已经查阅了很多有关大学的资料,但还是对大学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子虚乌有的恐惧。楼满啊,你真的好失败啊,但!emo永不高贵,乐观才是真理!”就这样,调侃着自己,同时努力证明自己从未像那些自以为成熟的小子们一样——以网抑云为长大。楼满独自一人,一唱一和,充实自己无趣的入学长途。
柏青大学,理科系列,全国顶级211,当初填报志愿,打着“这个大学没有差专业,冲上随它调剂”的楼满,随意地在自己的志愿前面补了一个选项,结果成功入选。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计算机强校的数学”,成了楼满未来四年的旋律主线。
风风火火来,碎碎微微去。开学那天晚上,校门口的楼满,目送着被校门遮住的爸妈身影的远去。她本打算在校门口离别,那是一家三口在北京城的第一张,也是当前最后一张合照诞生的地方。她想与家人正面分开,但一向直来直去的母亲,那个初进门说门大学校大,走了一天说门小学校小的母亲,让她回学校,带着哭腔说,“你先进学校,不用送我们”。仿佛白天里那个不让她进校门,拉着拽着要先拍照的妇人不是她一般。但没办法,楼满是不愿在这个时候不拜倒的,装着样子往学校里走了几步,然后倒着走,挥着手,将正面,而不是背影留下,这是她对老母亲妥协后的倔强。
显然,对尚且还算是少年的楼满们来说,所谓不得相见的半年,不过是风风光光地闹一闹就过去了,这一夜,她还是没有哭,也没觉得孤单,白日里的母亲,父亲,姨夫,给了她初高中以来最长的一次陪伴,他们也学着吐槽食堂的饭不如家里了,也开始吐槽学校的各个地方了。搞花卉的父亲也给她讲了讲学校里的花木,可防不住楼满的记性常用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她把父亲的其他所讲遗失在了路上,最后,单记住了柏树——柏犹伯也,故字从白。
回到宿舍,端起盆,塞进洗头膏、毛巾、换的内衣,没有各种沐浴液,堪称草率的冲洗过后,楼满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翻着手机,等待着褪黑素生效,盘算着明天的军训,重复着母亲大人嘱咐大宝加防晒霜的话,追忆起藏在车里的柏树果,循环着罗翔版的5.20AM,有意识地睡去。
梦里,她什么也没记住,梦,断断续续的,突如其来,突如其去。小说里那些光怪陆离的魔幻梦境,在她脑中,只剩下了怪,没有描绘的那般真实,没有去体验另一般人生的感觉,只像是麻木者面前的熏烟,供他们装着样子吸两口骗骗自己,骗骗不知何处来的梦,然后呆呆地保持睡眠状态,只为了不完美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