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陆.决明

梦还在继续,她看见堂溪权拿捏着江家被诬陷的证据却迟迟没有动作,一种名为恨的东西早已烙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年幼时到现在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她等不了了,单刀直入问堂溪权为什么不揭穿。

他回她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江翎多想问问,她等了十年,十年的时间,她都在搜寻着蛛丝马迹,就是为了让真相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如今这真相就在眼前,她如何不心急?

江家人待她一般,可她流的是江家的血,吃的是江家的米,穿的是江家的衣,用的也是江家带给她的,江戎不亲近她,可她知道他一生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皇家。

眼泪滑落过绝美的脸颊,指尖与脸颊相触的那一瞬间,男人败下阵来,他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好像和小时候大不相同,也对,容貌变了,性格也变了许多,爱哭和嘴馋的毛病却没改。

他淡淡地笑了,他帮她了结最后一个心愿,就不能陪在她身边了,也不知她何时能改掉这爱哭的习惯。

她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完成,她不能死,绝对不能,她要为江家翻案,向世人证明她江家清清白白,为昭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坐的够久了,药效有些撑不住了,就这么陪着她坐了快小半夜,男人也忆起自己幼时,过得并不好,有上顿没下顿,何以为家?狗窝马棚猪窝,凡是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直到有一天有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闯入了他在的“安身之所”,他被惊醒,拿着防身的石头向她砸去,却被她一躲,恰好砸在猪脸上,那头公猪也被吓到,被砸的晕头转向,发出“哼哧哼哧”的猪叫声,直冲冲向他冲过来。

他第一反应就是跑,不跑难道等着被猪撞死吗?可他没想到有人比她跑的更快,两人居然默契的往同一个方向跑去,对视一眼,竟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生比死更强的念头。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可能。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他们跑到了街上,这个小姑娘竟对着那白花花新鲜出炉的大白面馒头流口水,他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呀,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了。

他和她说,“这样吧,你吸引那个卖馒头的注意,我趁机拿几个就跑,咱们前面小巷里集合,怎么样?”

第一次,他第一次看见这小姑娘眼里散发着期待的光芒,他也很期待。

计划就这么潦潦草草的决定下来,她懵懂的问老板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家人,老板也耐心的听着她说话,殊不知自己新鲜出炉的馒头竟惨遭毒手。

他站在隐角,慢慢将手伸到蒸笼中,嘶——好烫!他被这热气烫到,猛的一缩手,一想到她那渴望的眼神,又不怕死的再次伸手,拿到两个热馒头一瞬间,老板竟眼尖发现了他。

“哪里来的小畜生,竟敢打老子馒头的主意!”老板顾不得面前的小姑娘,大手一挥打算直接拎起他的衣领,哪知他觉得馒头太烫,索性扔了一个在老板脸上,直接撒腿往前面跑去,还发出一阵嬉笑,老板被砸的猝不及防,一时之间竟没有追上去,反倒是看着他消失在人海中。

“这不要命的小兔崽子,要是有下次看老子不宰了你的手!”老板恶狠狠的回头,那小姑娘不知何时也已不见,老板脑海中闪过什么,但他却没有捕捉到,只是在挂念着刚刚那小姑娘到底有没有找到她的家人。

幽暗的小巷子里,无数阳光洒在地上,却落不到这两人的身上,他们本就生活在黑暗里,怎么奢求一丝光亮?

她看着他被烫的通红的手掌,眨了眨眼睛,“一人一半。”慢吞吞的人话语让他的心柔软起来,他也能吃这馒头吗?口水悄然咽了下去,又看见她亮亮的眼睛,他一推这馒头,摇了摇头,上一顿吃的是猪食,连猪都嫌弃的东西却被他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吃完便休息在猪棚里然后就遇到了她。

老天真是奇怪,总喜欢把同病相怜的人安排在一起。

她没有告诉他她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无家可归了,他也没有说过,他为何会这样,两个人就好像顺其自然的认识了很久,他早已把她当成了妹妹,想要一直一直保护她。

想到这里,他揉揉眉心,今晚太累了,他要去睡会了,可他总是有些不敢睡,他怕他一睡,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再也见不到她了,他还想再多看看她,哪怕再多一会也好啊。

终究是身体撑不住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回冰室,躺在用冰做成的床上,仿佛周身的血液都陷入了凝结,只有这样,他才能少承受些痛苦,多些活下来的机会,希望下一次醒来,她已经放下过去,大仇得报了。

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噙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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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江翎醒来,眼睛有些费力地睁开,昨晚她应是哭过了,眼睛有些略肿,她不记得做了什么梦,但她是有意识的,能让她哭的梦,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梦,她也没必要这么费劲心思的想这些。

小春儿进来为她梳妆,给她换上了赤璃人穿的衣裳,只不过是男装,稍加修饰,立马从娇小玲珑的姑娘家变成了秀气的小生。

江翎有些忧心忡忡,穿上了衣服事小,行了赤璃人该做的事才是事大,可眼下这样的情况,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无论如何,她绝对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国家的事情来。

门外早已备好马车,那个黑袍男子没有出现,本以为他会来送送她什么的,没想到他未曾出现,她也没跟他打个招呼就这么走了,江翎有些失落,总觉得心里还有什么没做一样,到底是什么呢,她低语着。

“姑娘,此去昭云,您的姓名不可引人注意…”

刘伯一番话江翎这才想起来,她以前没有名字,堂溪权让她进入千绝楼才有了“颂”的名号,如今没有人知道她是江翎,不过这个名字她要为江家正身之后才能公诸于世。

现在的她…倒不如…江翎看着远处江边生长着一大片决明子,心胸豁然开朗,“那不如叫江决明吧。”

刘伯顺着江决明视线看去,悟了这“江”字是何含义,可他却不知道这江本就是她所有。

决明决明,她相信江家的事定会如这决明子一样在有朝一日能够公开明亮,真相公之于众,还江家一个清白。

她也要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从现在开始,她要好好活下去,就像当初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