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篇

叶语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江岸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愣住了“亲爱的,我们现在真的不能要这个孩子。”

“那你要我打掉他吗?”叶语用哭腔把整句话颤抖出来,我第一次从她眼里看到对我的失望。

我紧紧咬着牙齿,不愿意继续说下去,我看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店面。

叶语站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我,仿佛我夺走了她的一切。

叶语走进隔间,甩上了门,他不知道我其实有钥匙,但我仍在外面坐了一夜,而她在隔间里也没有睡着。

她终于冷静下来了,答应我去医院检查,而我也做出了让步,如果真的怀孕了,我们可以考虑把孩子生下来。

但在周末这天我们仍然大吵了一架,仿佛将积压的压力全部释放出来,闷热的天气让人上了头,恼怒变得没有理由。

“你就这样怀疑我吗?你还是男人吗?”叶语大哭着

“怎么?你后悔了?”我的知觉在这一刻全部丧失,说出了这辈子最让我后悔的那句话

“你当时怎么不知道我是这样的男人,还来找我?去找你未婚夫啊!”

叶语干涸了眼泪,木讷地站在原地,我浑身发麻,不等喘息回来便感觉脸上火辣辣得,叶语留下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离开了。

从中午开始大雨便滂沱个不停,我本该去找叶语的,工商局的人又找来,彻底封了我的影院,这一刻我仿佛失去了全部,我仍旧没得到营业执照,我必须在明天搬离这里,底商已经租给了一个桌球厅。

傍晚,雨越下越凶,没有人再在这样的天气来看电影喝咖啡了,我开始收拾东西,叶语没有带手机,我也无法联系到她。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我急忙跑出去,却发现是贾子笙。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西服,身上被雨淋的没有一丝干处,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留个不停。

“今天看些什么?”

我似乎没有心情去关心他发生了什么,他双眼几乎瞎了一般得不动弹

“廊……廊桥遗梦吧。”

他明明带着一股哭腔,却仍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我坐在房间和他一起看这部片子,终于忍不住

“你怎么这么狼狈?”

贾子笙并没有看我,面无表情,但我分明看到他的泪水留个不停。

“这部电影你看过很多遍了吧?”

确实我刷过这部电影许多次了,

“弗朗西斯卡和罗伯特的爱情那么好,但她不得不留下来啊。”

清晨吵架的画面不停在我脑子里回放,突然叶语来找我时的样子也掺杂了进来,她肆意地跳到我身上,那样无助,就像今早那样无助。

“一个女人,她都有这样的责任啊。”

我突然注意到贾子笙擦眼泪时他的婚戒不见了。我没有询问再多,疯一般地跑出影院,沐浴在暴雨中。

我找遍了附近所有我们曾经一起出现的地方,找了不知多久,直到无力奔跑的时候我回到影院门口,贾子笙依然离开了,锁上了门,我没有带着钥匙,我坐在门口,开始痛哭,视线渐渐模糊,几乎昏阙。

突然我看到那双熟悉的鞋子,我顺着向上看,叶语披着大大的雨衣站在门口,帽子完全盖住了她的小脑袋,眼泪随着暴雨倾落

“我去医院了,我没有怀孕。”

我弹起来紧紧得抱住叶语,说出了那句极不负责的对不起。

叶语委屈地躺在我的怀里咒骂着

“江王八你以后不许和我说分手了!”

生理原因,叶语经期不调,我也确实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验孕棒,但其实是一条,过度的紧张让她看花了眼睛,我很愧疚,看到叶语不计前嫌地收拾着行李,我不忍地抱住她。

“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我们生下来。”

房东很好,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搬家,我们在市里找到一栋小公寓,预付了一个季度的房租,第三天我再来拿最后的东西时台球厅已经装潢好了。

邻居急匆匆凑过来

“江岸,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人啊?”

我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脑海里极力搜索,给出答案“没有吧。”

“今上午有个人来找你,穿一身黑,戴着个大帽子,我看不像什么好人,我跟他说你关门了,你小心点啊。”

我想好心的邻居应该多虑了,应该是贾老师,在我出门时给贾老师打了个电话。

旁边有个母亲带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抱着一个气球一直吹气,气球已经遮挡住他全部视线,仍在努力吹气,母亲拍打着他,突然砰一声响气球爆炸了,小男孩愣在原地,脸色惨白。

电话没有接通,我提着行李箱打车离开了。

我们的公寓真的很小,有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一个卧室,客厅只能摆一个沙发和一张桌子,几个礼拜后终于收拾完,我们躺在沙发上。叶语摸了一把额头,突然从我身上弹起来

“我去洗个澡哈。”

我无赖地拉着她“一起洗吧。”

叶语故作嫌弃地推开我“等你买了大房子一起洗。”说罢吐了个舌头便锁上了门,这次我没有钥匙了。

“租的行不行?”

“总统套房可以考虑。”

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突然发现了热门的本地新闻

“教师遭学校开除。”

楼下评论全部都是为这个老师平反,新闻还发布了一段视频,在那模糊的视频里我仿佛瞄到一个熟悉的脸庞。

很快老师的资料被曝光了

男,二十八岁,贾子笙。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反复揉了又揉,直到视野模糊,什么都看不见。我又拿出了电话拨打贾子笙的号码,想证明这一切不是真的,或者只是想送上安慰,但电话根本打不通。

叶语裹着浴袍出来,凑了过来,也着实炸了毛

“不可能吧?”

我突然回想起前几周那个雨天,贾子笙手上的戒指不见了,又回忆起了他看的每一部电影

“他……”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到贾老师了,我们把教父的画像就挂在本应该挂电视的地方——我们暂时还买不起。

叶语还需要买药,我们就在药店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他一扭头瞟见我们,不等我开口便风一般跑开了。

我们进了药店询问刚才的顾客买了什么药,

“哦,他说家里闹耗子,买了一包老鼠药。”

“他……”叶语反应过激,我捂住她的嘴,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和叶语赶紧到学校去询问贾老师的住址,他极有可能要自杀,或许我们去早些可以抢救的过来。

我们询问了几个人似乎都不愿意提起他,

“怎么打听那种人?”

终于一个清洁员悄悄领我们到后操场告诉了我们实情。

我和叶语背后都有点发凉,对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视频暴露了,贾老师多好的人呐,怎么会啊,这件事影响挺不好的,你们不要再打听了。”

我们得到了地址,晃晃悠悠地走着,两人都低着头

“那贾老师现在是什么?臭流氓死变态吗?”

“当然不是!你知道的。”叶语很愤怒的看着我。

“那别人呢?”或许这个世界对于贾子笙来说,是否还有存活的余地,他才二十八岁,要顶着这样的骂名过多久。

叶语不管我怎么想,拉着我飞快地跑到贾子笙的住址,这是个蛮高档的小区——比我们的要高档许多。防盗门没有关,我们冲进去,电梯迟迟不下来,我们便爬上楼梯,才爬了没几楼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从上而下掉下一个黑影,什么东西重重摔到了地上。

我和叶语瞬时瘫坐在地上,叶语脸色惨白,我浑身毛发竖起,叶语紧紧抱着我,眼眶发红,声音颤抖着

“那不会是?那是……”

我吞了吞口水,我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仿佛磁力紧紧吸引住我们,双腿不听使唤地站不起来,意识已经匆匆赶下楼了,楼下已经有了几阵尖叫声。

我们不愿下去看,叶语扑在我的怀里哭个不停,我直接打电话报了警,随着警笛响起,意识渐渐放空,恢复时我们已经到公安局了。

“谁报的警?”

我举起手来,眼睛看着面前的订书机,叶语靠在我的胸口,我分不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面前的警察敲了敲桌子我才反应过来

“你们和死者什么关系?”

“朋友。”

“什么朋友。”

我看着他极不友好的眼神狠狠咬了咬牙

“普通朋友。”

“死者应该是自杀,对吧?死者自杀以前通知你们了?让你们来收尸?”

“他没有服毒吗?我们在药店看到他买老鼠药。”

警察若有其事地翻了翻面前的文件

“他给自己的母亲服了老鼠药,”我和叶语都变了脸色“在他体内没有发现,可能怕自杀后只剩母亲无法生活吧。”

“他不是有老婆吗?”

“他老婆早就跟别人跑了,听邻居说他们前几周结婚纪念日还带男人来家里,昨天老婆来和他办离婚手续的,没找到他人。”

我的脑袋突然被劈成两半,我的脑海里弥漫出那电影般的场景,贾子笙西装革领,本想好好投入到这份感情中,回到家里看到自己老婆在和别人偷情,失望蔓延在他那常期亲和的笑脸上,一头扎进雨中,再滂沱的大雨也没能熄灭心里不甘的怒火,摘掉戒指不知丢到了哪个下水道口。

我想起来他和我谈论的弗朗西斯卡,是啊,哪怕有个那样的妻子也好,失去家庭,工作,名誉,或许他还有机会的,他只需要找我谈一谈,再看一看他的电影,就像那鼓起的气球,但我的影院关闭了,他失去了唯一的阀门。

人是需要释放的。

“谁是江岸?”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协警,抱着一大块木板,我们和几个嫌疑人一齐回头

“我。”

协警递过木板,上面大大地写着我的名字,警官要我当面拆开

一幅油画,苍茫的大海净得出奇,左侧一颗棕榈树包裹着阳光,远方飞来几只海鸥,我和叶语穿着婚纱站在海滩拥吻。

叶语的眼泪嘀嗒在裱好的画布上,我强忍着泪水收起油画

“我们走。”

我们把画挂在卧室,躺在床上

“我们每天在干嘛啊老公。”

我长叹一口气,比起贾子笙那样体面,或许我们是活的更好的一方?

“活着吧。”

没想到叶语真的找到了一个做甜品的工作,但没做完一周便因为和老板吵架被开除了,我在市里做起英语家教,我没有学历,所以只要三分之二的薪水。

我疲惫地回家,突然灯光一闪,叶语买了一个特大的巧克力蛋糕,还给我买了几件新衣服,今天是我生日。

“你去卖血了啊?什么家庭啊。”

她把自己的表当了,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是她父亲送她的,我知道不菲。

“我交了半年的租子了。”

她点好了蜡烛,我看了看她的眼睛

我把她搂在怀里

“你真傻,你不必这样的。”

“你也不必啊。”

其实,我们都必须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