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比天气更冷得是刀。
一个人,一把刀。
一个沉默平凡的人,提着一把漆黑的刀。
于满天夕阳下,缴纳了一两银子,走入京城。
❀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不用提一两银子了。
❀
前来参加龙虎大会的十魁选手并非都很有钱。
但所幸,凭借龙虎令,可免去入城的一两银子。
❀
在京城里有一间房。
只有极少人知道这间房具体藏在哪里。
一个孤寂的背影正把门关上。
将京城中千年不变的风雪关在了门外。
明亮的屋室,奢华的布置。
郑贤屁股下坐的木椅却很简陋粗糙。
这把木椅坐上去绝不舒服。
他也不喜欢坐,但他却强迫自己坐。
因为人若活得太舒服,就会生出懒惰。
他能够活到现在,也许正因为他过得并不舒服。
但是他能当上镇魔司总指挥使,靠得却是他讲究挑剔,计划精密。
不会多浪费一分力气,也不会有一丝疏忽,甚至连生活中都是如此。
❀
郑贤浅浅啜了一口酒。
一杯劣酒。
几文钱就可以打上一两。
不掺水喝着呛人,掺水喝着没味。
他可以不喝这杯劣酒。
但他已经喝习惯了。
这样的酒,只要他不愿意,就绝不会喝醉。
他罕见觉得有些疲倦。
可能是年龄大了,也可能是累的。
为了龙虎大会,他已熬了十天。
他是镇魔司总指挥使,负责京城安全。
龙虎大会两年一届,郑贤已负责过无数次,但是唯独今年这一次最特殊。
他绝不允许这件事发生任何一点错误,否则,都可能会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大错。
那时,不但他自己必将悔恨终生,其主人也会受到连累,甚至连大局都会改变。
更何况,郑贤一生中最无法忍受两件事,就是错误和失败。
❀
楚骄雄一定会成功。
他自十五岁崛起于江湖,十七岁与太上皇相认,二十岁在边境领兵,与南齐总共打过大小战役三十三场,从未败过一次。
其高大强壮,威武豪爽。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总是带着爽朗笑容,连仇敌都不得不承认他是条少见的男子汉。
这样的人绝不会缺少美女陪伴。
但是他对妻子儿女非常忠实,从来没有一点丑闻牵连到他身上。
二十年前,楚骄雄被太上皇卸下兵权,掌管镇魔司,处理江湖事宜。
他做人做事温文尔雅,虚怀若谷。
于朝堂,当今圣上视百官如仇寇,动辄打杀,正是楚骄雄每次都会暗中庇佑一两个孩童。
于江湖,召开除魔大会,大破魔道三教。
楚骄雄更要做成一次前所未有之事,此事也绝非只凭铁与血就可以做得到的。
❀
郑贤喝了一杯酒。
当他喝完了第一杯酒时,郑贤已将龙虎大会想了一遍。
他喝酒一向很慢,但思想却极快。
天魔教卷土重来,可谓是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
镇魔司也借此事,举办第二届除魔大会。
然而各大势力并无响应,倒是那些中小势力组建了除魔同盟,被天魔女轻易瓦解。
铸剑庄范老庄主及长老皆亡,范小庄主已确认心向镇魔司。
至于那些大势力,显然察觉到了风吹草动,不肯轻易表态。
但是无妨。
他已有把握。
❀
前几日,雪后初晴。
一间雅致简单的宅院里,但见两个孩童在雪后空地上扭转腾挪。
脚下身法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十分奥妙。
二人闹腾了一会,趴在木栏上,摇头晃脑听着琴音。
甚至吸引来许多只鸟,歇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上,缩着脑,叽叽喳喳。
稍暖之时,宅院外,忽来一辆马车。
车轮声和马蹄声交杂同响。
赶车之人乃一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他双臂一勒缰绳:“到地方了。”
车上云霞飞鸟的帘子被一只皓腕素手撩开。
一名红颜祸水的彩衣女子探出头。
她打量了一番周围,方才下车。
“这琴声,当真有趣。”黑玉蜂轻笑道。
声中七分娇媚,三分英气,听得人心生恍惚。
在其身后,有一面目冷酷男子紧跟着。
郑贤面无表情道:“走吧。”
后面,庄稼汉正搂着黑玉蜂的纤巧腰身。
黑玉蜂娇媚小声道:“别着急,我马上出来。”
庄稼汉迫不及待道:“快一点。”
❀
两个孩童直勾勾盯着。
纤细曼妙的腰肢堪堪一握,如水一般,衣裙仿若垂柳袅袅。
黑玉蜂朝其笑颜轻展,二人立刻闹了一个大红脸,害羞极了,连忙跑开。
黑玉蜂笑了笑,道:“我们走吧。”
郑贤冰冷道:“等一会,大人不喜欢被打扰。”
黑玉蜂唇角微扬,道:“谁能想到,皇亲国戚居然会住在这种不起眼之地。”
郑贤和黑玉蜂在庭院中伫立,直到琴音渐消,却仍有余音绕梁。
一曲作罢,枝头上鸟雀也散。
“且来一见。”平淡嗓音轻飘飘掠过。
❀
黑玉蜂奇怪道:“他不在屋内吗?”
郑贤走在前,冷声道:“不在。”
黑玉蜂面容一僵,但随后笑得更迷人了,双手却下意识握紧成拳。
她略有紧张。
原本心中十足把握,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不是在庭院中的屋内,却能将声音清晰送至,此人内力定然深厚无比。
但似郑贤这般已近乎大宗师之人,还不是成为了她的裙下之臣。
穿过走廊,渡过绿水。
竹林。
竹林中有一亭子。
一道中年身影正静立于此,静待二人,古筝亦安静。
黑玉蜂心中一突,他好像看到了一条龙,乱瞳孽龙。
竹子亦好似化作了其爪牙。
她强压住心头震惊,定睛凝神。
黑玉蜂站于原地,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此时,亭中楚骄雄和郑贤也已谈完。
但是黑玉蜂却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此处是非之地。
心不在焉,只听得廖廖几句。
“亢龙有悔,唯有当知进退,方为不悔,我那侄子倒是精明。”
“大人可要改变策略?”
“不必,飞龙在天,岂惧亢龙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