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无声。
但凡踏足于江湖,岂非没见惯了死人。
但是将人切成臊子的死法,却极为罕见。
尤其在一瞬间将十六人切成了臊子,岂非更罕见。
夜。
永夜。
雨。
大雨。
大雨滂沱的永夜。
雨声、雷声,好似打破了夜里人世间的静。
但却打不破人心里的畏。
死者长眠,可是有更多人醒着。
醒时,却已不见刀。
那把似尺非尺、似刀非刀,刀身黑、刀锋红的刀。
只看见握刀的人。
可是他的刀呢?
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忽然涌上心头,心已沉,沉到了底。
阎信却扬起了脸,任由大雨洗涮着他的脸、他的身子。
刀已藏于其身后。
阎信冷道:“风雨迎面,凌云之气;刀屠江湖,步步生尸。”
当有凌驾云天之气概,屠戮江湖之雄心。
❀
风吹,雨打。
风真冷。
雨也真凉。
在这样的天气里,理应全身冰凉。
镇魔司徒众脸也冰凉得苍白。
“厉百户,小心魔功!”
“放心。”
铁、厉二位百户冲天飞起,脚踏风来,已从阵外杀入阵中。
二人前脚刚一落地,单手横刀而上。
刀锋上,刀势积蕴,仿若杀意溢出。
二人刀法皆为不赖,在进镇魔司前,这俩人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
铁、厉二人忽左忽右,穿来穿去,两把刀夹击而来。
防得了左边刀,则绝防不了右边刀。
阎信面色不变,抬刀一劈,四周风雨骤然翻滚。
《魔刀一起苍生劫》!
《白骨成山染血红》!
这是两套刀法,刀势却十分连贯,宛如一套。
也当然是一套。
魔刀引起苍生劫难,世间染血白骨堆积成了红山。
骇然煞气冲着二人呼啸而去。
只听得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密如宝珠掉地一般连贯。
三人已交上了手。
阎信连攻五次。
五次挥刀,刀刀施展得魔功不同。
均被铁、厉二人挡开。
两道刀光绕在身旁,守得严密无比。
铁、厉二人只觉得腥风扑面,血雨飞卷,神情俱是一紧。
以二对一,竟仍被压制住了。
所幸周遭有同僚下属相助。
每当阎信杀招已至,都会从他视线望不到的角度传来杀机,逼得其转攻为守。
那股杀机攻势宛如海浪,一浪接一浪,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至于铁、厉二人,则是退身藏于“刀浪”中。
借“刀浪”掩护,猱身而进,挥刀疾快直削阎信脑袋。
二人已然对阎信连出了三刀,全是进攻杀招,绝不防身,也不必防身。
“刀浪”自会保护他们二人。
在数把刀联防组成得“浪势”之下,当真连水都泼不进去。
铁、厉二位百户挥刀刷来刷去。
阎信的刀被“刀浪”架住,也只能以身法避开。
弱者守,强者攻;守者专守,攻者专攻;一攻一守,配合紧密,无需兼顾。
难怪连天魔教主渔飞扬都会被这套阵法搞得焦头烂额。
此刻,阎信亦被逼得略显手忙脚乱,接连退避。
铁、厉二人刀刀不离要害,也越来越险。
不过,阎信也并非没有破阵之法。
《血身炼狱金刚嗔怒镇魔口敕》!
铁百户刚欲再出刀,不料耳畔忽响一声威严厉啸。
明明声势远不如大光明寺的《大光明佛座下金狮威世啸吼功》那般摧枯拉朽。
但风雨却宛如逃亡一般向四周迸发,打着旋翻绞在一起。
厉百户沉声提醒道:“小心!这是以音伤人的魔功!”
蓦然,那一团缠绕在一起的风雨崩散。
漫天风雨皆被搅乱掀翻。
也仅此而已。
可是每个人心中却都同时响起一声怒斥,竟胸口发闷,气息难顺,心神不宁。
阎信在使《血身炼狱金刚嗔怒镇魔口敕》时,念诵得赫然是《三垢浊烂腐心佛经·痴卷》。
镇魔司徒众晃了晃神,再抬头时,已看到凶煞恶鬼。
正是施展出《魔相功》的阎信。
惶惶魔相,狰狞无常!
众人只觉到了一股冷。
好似“冷”得众人身体哆嗦不止。
实则,那并非冷,而是怕!
怕到颤抖,更怕到窒息!
❀
寒意凉入肺腑。
阎信以《血身炼狱金刚嗔怒镇魔法相》之躯,使出《血身炼狱金刚嗔怒镇魔手印》。
血色佛光大盛,一尊血身金刚正怒目瞪视诸位。
佛身沐魔血,佛心染魔性。
如此佛尊,岂不诡异。
血掌手印碾压风雨,却无声无息。
趁着众人心神未定之时,阎信大袖一卷,扑杀而来。
铁百户急声大喊:“别乱!别乱!”
在满目惧色之中,阎信以阴辣狠毒的惊人手段屠杀。
身形掠过,带起一阵寒风。
吹过,脖颈上冒起一片鸡皮疙瘩。
已有人渐渐回神,心念乍动,刚持刀,一抹急影已来到近前,不由浑身一紧。
寒刀亮,迎来敌。
刀出一半,血手印于胸膛。
顿见表面塌下一个掌印。
“快!他在这里!”
“帮我!帮我!”
“维持杀魔大阵!”
“魔教余孽,受死!”
❀
阎信变招极快,杀人也极快。
刀鞘插入地面,刀柄握于手。
刀势如影,如圆月,月下横尸。
《人月圆·尸场无人生》!
已有一连串人死于他刀下。
近百人,在短短时间死了一半多。
铁百户眼见自己同僚死于面前,双眼满含怒火,遂呵叱一声。
一扬刀锋,冲着阎信含怒一劈。
几乎同时响起刀鸣声。
阎信刀一震,只在上下翻飞中将铁百户那连连刀光磕散。
刀光散尽,便是他身死之时。
铁百户吃痛闷哼,腹部鲜血直流,他竟把手中兵器一抛。
无论是刀客还是剑客,刀剑都是他们的命。
铁百户自知绝无生还可能,刀对他而言已没那么重要了。
现在有一件事更重要。
他表情扭曲,嘴角却在讥诮恶毒的笑。
他看着冷漠的阎信,喘息道:“快!”
他双手握住了阎信的刀。
他已无余力说出再多的话,但只说这一个字就足够了。
他还没有倒下。
他一定要看到阎信死了才能倒下,才肯倒下。
但是他注定看不到了。
阎信以空余左手使出《魔擒折枝手》,将铁百户双臂扯断。
目光迅速一扫四周,刀光一闪。
来势汹汹的镇魔司徒众宛若“冻住”。
下一刻。
头颅齐飞。
《血雨潇潇·人归甚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