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鬼灯

等胖大爷把路引拿出来,拍在那瞭高手中,那先生捧在眼前仔细看了又看,惊道:

“呜…您原来是…”

势利眼刚要念出胖大爷的名讳,却被那双胖手拦住,便把眼前这位的姓名塞回了肚里:

“小丫,帮、帮我记账,快…”

那柜上刚才还看不上这胖大爷的小丫头,这会殷勤成了亲孙女,只听她算道:

“爷爷,您这是,云赤光珠的耳坠子一对两千四百俩,上等透粉白色走盘珠八十一颗项炼一串、一千六百二十两,同等耳坠一对四十两,黑檀珠耳坠一对八十两,金色珍珠项炼三十六颗一串,一千四百四十俩,一共五千五百八十俩纹银……您这是一万两银票,实收一万,找您四千四百二十两您收、收、收、收好了…”

瞭高先生打住了小丫算账道:“找四千五百两,那八十两零头抹了,大爷…那、那、那我给您上后面找钱去。您且跟这里坐下等等,让小丫给您沏茶喝。”

后面账房先生见来了这么大款项,赶紧把戥子拿了出来,当着这胖大爷的面,又约了那对珰珠耳坠给他瞧了,确是一共两分四厘重,总共这一趟下来,胖老爷拍下银票足有五千五百两,直把这柜上的约珠的丫头、瞭高先生、账房先生都吃惊不小,那瞭高更是冷汗涔涔,直扇自己耳光,暗暗叫苦。

等这瞭高哈着腰把这胖大爷送出来的时候,门口那树下正有个汉子对着那狐脸黑狗赞个不停。

“好一条祸斗!嘬嘬嘬~过来、过来~”

赞这条黑犬的人,正是不远处那家首饰铺子‘古玥轩’的掌柜周响,这周响刚跟锦穗阁打完牙祭,往回走时,猛的一眼就被拴在‘水珍阁’前这条不起眼的黑狗给吸引住了,

大掌柜的快步向前,走到这狗面前仔细观瞧,可这狗对他爱搭不理,呜呜哼着。这狗越躲,周响越想把它瞧个清楚,最后这黑狗叫他给瞧得烦了,干脆把爪子遮到眼上装看不见。

周响怎么看这狗都好,见它不理自己,干脆凑过去伏在那狗身边说话,这会正好撞上这犬的主人出来,那狐脸黑狗见了,赶紧站起身来冲着主人摇起尾巴。

周响回头一看,不禁叫道:

“陈大爷!我说得呢,咱们这条街上怎么会有这神犬,敢情您来了!”

“真真真,没瞅出这狗神在哪儿…”跟出来的瞭高先生猫腰瞅了瞅那黑狗,支吾着念道。

“娄大眼儿,你懂什么,这可是祸斗,祸斗啊!传说雌玄犬被流星落屑击中,才会诞下额头印了火痕的祸斗,你个娄打眼,白长双大眼了!”周响戏谑他道,狐脸黑狗汪汪叫了两声,似也在赞同周响的说法。

此时,房安城城东的狗市上同样也是汪汪叫了两声,这叫声却比祸斗的声音稚嫩了许多。

这天晌午过后,陈亨去逛城东狗市,在狗市里,他看上条几个月大的白毛獚犬,这小家伙小短腿、矮墩墩,浑身毛色白如缎,略带波纹,四条腿和尾巴上的丛毛很长,型也好看,如若狮子身上的飞绒,两个大耳垂下,黑眼睛滴溜溜的瞅着陈亨,也不乱叫,只把前爪伸出去拍陈亨伸过来的手,显得调皮可爱、机灵逗人。

陈亨觉得不错,便买下来送到了幼羽家里,让它跟岳母做个伴,哄岳母开心。等小子来到岳母家门口的时候,正看着一条狐脸黑狗在院子门口打转,陈亨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进去,急喊道:

“爹,您怎么来啦!”

于是,陈大柏把自己来这趟的前因后果又给陈亨念叨了遍,缘是秦昌要在房安城盖个戏楼,威逼来往房安的行户捐资修楼,陈家买卖来往房安甚密,这回也被抓了壮丁,掏了一大笔银钱。

好在这动摇不了陈家根本,陈大柏办完公事后,便着急给儿媳置办了许多礼物,仿佛这才是他来房安要做的正事。

大毛豆闻罢,傻呵呵的乐出来,可忽然间,这小子按住脸上的笑纹,皱眉道:

“不对、不对,爹,这些东西好是好,可我岳爹这宅子的位置比较偏,您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留在这里,回头叫歹人猫上了,可要惹来坏事啊。”

杨氏也言道:“亲家公,孩子说得在理啊,这边平日常有小偷盗匪出没,家里都是他爹的书,没可偷的,这些日子来还算平安,可您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留在家里,我们都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陈大柏想了想,一拍大腿,想是确实自己考虑差了,只顾给儿媳妇添置好东西,却忘了江湖上不能露财的规矩,叹道:

“唉唉,只顾着让孩子高兴高兴,忘了这档子事了。亲家母,我多少年没来过房安城了,我有点儿考虑不周了,赖我、赖我。”

杨氏推却道:“您还是先拿回去吧,放在您那儿最踏实了。”

陈亨忽然阻住岳母话头:“不妥、不妥,今日我爹把东西当众买了,拿了过来,这消息肯定传出去了,就是让我爹带走,您这也安生不了…

…这样吧,爹,听紫穆说‘古玥轩’房安分号有座水晶地窖,可说是房安城最稳固的地方,明日您把最贵重的几样首饰存上,只要您去存了这东西,估计街面上的耳目很快就会把消息递出去,我岳爹这边也就算安生了…

…且这事我只要跟紫穆说一声就能办了,她是那儿的少掌柜嘛,我再把这两副略便宜些的珍珠耳坠拿回寝庐,存在八宝乾坤柜中,我那儿在学院里安全的很,那柜子不容易丢东西。”

陈大柏赞道:“好小子,想得周到啊!”

杨氏也夸赞着陈亨道:“我这宝贝女婿,哎,怎么瞅怎么好!”

屋里三人斡旋着如何存放贵重物品的事宜,屋外那条‘祸斗’也正在用前爪拍着伏在自己身前小白獚的额头,仿佛也在嘱咐它好好看家,那小白獚机灵得很,冲着‘祸斗’汪汪叫了两声,看来已经明白了这神犬的意思。

第二天,陈大柏带着一袋宝珠去了‘古玥轩’,将贵重的珍珠首饰都存在了水晶地库中,声势做的响亮,掌柜的周响也成心放信出去给那些跟‘古玥轩’门口逛荡着的当地氓流、眼线,周大掌柜便又逮到机会抱着那‘祸斗’逗玩了一番,弄得那狗蔫了半天。

等存好那些重货,余下黑白两对儿珍珠耳坠就都存在了陈亨屋里。之后陈大柏摆了酒席请了羽儿一家,同行还邀了幼羽金莲姐妹紫穆、山儿、陈亨同庐几个哥们去东盏楼吃了顿好的。

陈亨给老爹推介了小乙、北王小世子玉轩、鹿辕公家的郡主小山,陈大柏见了两位贵胄直赞人物风流,拍了拍小乙肩膀更夸‘好壮实的小子!’。

因为都不是外人,席间自然把酒言欢、痛快淋漓,陈大柏还转给小乙一封书信,便是来自轸城鼎福庄,胖大爷叫他回去再看,小乙会意,收好书信,接着吃席。

等吃完酒席,陈大柏和骊晚山有些微醺,陈亨、幼羽把骊晚山送回了宅邸;紫穆跟大福则带着山儿、玉轩回了学院。

小乙背着陈大柏,将老爷子送去柯楚寒家的东兴邑馆小歇,不想路上陈大柏似醉非醉的伏在他耳边说道:

“…今夜…,我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不可出手,守住学院…切记切记…”

小乙听闻脚步略有顿促,刚想回头细问,却被陈大柏抬手一拂,按了回去。

一切安顿好后,小辈们都回去学院,晚饭呢,凑合着在学院门口摊档上就给解决了。

傍晚时分,一众学子聚在幼羽风斋,看着陈亨给姑娘换着戴上那两副珍珠耳坠,姑娘们见了都说好看、十分艳羡,小子们也都见了不寻常的美色,更祝陈亨、幼羽早日完婚,早生贵子。

大福更是抢着要当陈亨孩子的干爹,陈亨挠头道‘得,我家要出个说书先生了。’直把大伙逗得前仰后合,临睡前,幼羽拿出公公送来的刺玫蜜,分给众姐妹,小子们更夸羽儿体贴、周到。

谁人也没发现小乙满面的愁云,粗汉只独个儿站在院中,望着明月,有些忐忑。

这一天万事倒还顺遂,可到了中夜,东兴邑馆这边果然如陈大柏所说,出了岔子。

丑时二刻,房安城里只剩下些做夜宵的摊档还在营业,这些摊子多数聚集在东兴邑馆前的东兴大街上,有些行脚的商旅、或赶考的举子走夜路到此,难免肚饿、口渴,于是就在小摊上随便吃些,如此便养活了不少经营夜市小摊的人家。

迷瞪到半夜,陈大柏酒醉后醒来,嘴里叫渴,便下楼去,半醒着在邑馆大堂喝了些粗茶、吃了些小点,再放过水之后,才醒过来神,顿觉肚中有些饥饿难耐,原来胖大爷午饭后一觉睡到现在,至今晚饭还未用过。于是,老爷子见门外摊档还在营业,便带着随行‘祸斗’要去吃些夜宵。

这些小吃摊档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汤面、鱼丸、馄饨、饺子。陈大柏点了碗好消化的鲜虾馄饨面,吃饱后,在邑馆大堂中坐了会儿,待到丑时六刻,才又返转屋中继续睡觉。

陈老爷刚睡下不久,屋中那‘祸斗’便开始呜呜低吟。他刚躺下且睡得浅,当听到自己爱犬警示便转醒了,但没动声色,依旧装作在酣睡,更是假装鼾声如雷。

如此僵持了有半刻,胖大爷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心想着:‘难道这黑狗示错警了?’正这时,突然窗外有了动静,声声凄厉猫叫,半夜时分,让人听了倒有几分诡异。

‘祸斗’这时堵在那扇窗前,低嚎着露出犬齿,已经蓄势待发,陈大柏这才觉出不对来,回首一看,眼前景致让他面容竟有些失了颜色。

正当时,他只瞥见窗户纸上映出个鬼影,是个猫样,但那两只眼睛实在吓人,如若明灯,那猫尾更是奇异,竟有两条,当夜明月中天,月光照得那物十分清晰,那猫两条尾巴如蛇,尾尖蛇头眼芒如电,蛇口中吐出两条芯子,简直恐怖骇人。

当夜无风,初春薄燥,陈大柏出去吃饭时,开了会儿窗户通风换气,回来后,只把窗子虚掩上,并未上锁闩。

这时,那猫妖轻轻一顶便把窗子推开,啸叫几声,见眼前‘祸斗’不退,便冲将下来,要绕着弯往陈大柏身上扑。

不想神犬动作异常敏捷,几次都挡在了那物身前,叫它不得肆意攻击主人,猫妖见躲不过了,就冲向狐脸黑狗,与它斗在一处,那妖鬼首尾都有要冲,‘祸斗’对付起它来竟是有些落了下风,但神犬依旧不退半步,死死抵住了那妖。

胖大爷这时偷瞄着屋中情势,见那物虽然鬼厉,却也没有那么神武,无法只手遮天,便瞧了个空隙,突然翻过身来,将袖中一物抖出,那物落在地上,便和猫妖缠斗在一处。

从陈大柏袖中蹿出那红眼精怪,尤其对猫妖两条蛇尾非常在意,红眼精怪死死咬住妖物后身,没几下便断了其中一尾。妖物吃痛回头看去,才见着那东西真身,原来竟是条赤瞳蛇獴,蛇獴见它身形慢了下来,更是攻得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