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染血的夏夜

议论纷纷的人们。

“听说了嘛……”

“哼,就你那点消息,能有什么新鲜的。不过这次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快说来听听。”

“还听说,是我亲眼所见的!能有假!?”

“这事……不好办啊……”

“可惜了多好的一姑娘……”

清晨,太阳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只是吝啬地从云层后面洒下几缕淡薄的日光。微弱的光线勉力勾勒出蜘蛛尾巷破败、阴森的轮廓。

一位年轻的女子行尸走肉般行走在街道上——女子瘦骨嶙峋,每迈出一步,对她而言都似乎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她那单薄的身躯宛如风中残烛,脆弱得令人担忧哪怕只是稍稍大些的风刮过,也能轻易地将她像张薄纸一样卷向未知的远方。身上穿着的衣物,早已破旧不堪,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还有数不清的泥污痕迹。那些补丁就是她生命中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她长久以来经历的种种苦难和艰辛。她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两侧。

年轻女子的头发也乱作一团,毫无章法地散落在脸颊两侧。有几缕发丝被汗水和血水浸湿后,紧紧地黏贴在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庞上,这使得原本就空洞无神的双眼显得越发呆滞,然而在那无尽的空洞深处,却又隐隐透露出恐惧与绝望。

突然间,女子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向前奔去。她的双腿仿佛失去了自主意识,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挥,疯狂地交替迈动着。但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奔跑,更像是一种狼狈不堪的跌跌撞撞。她的双脚在凹凸不平且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艰难地前行着,每一步都伴随着鞋底与路面的剧烈摩擦声。由于道路湿滑,她的脚步不时地打滑,身子也随之猛地摇晃起来,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

殊不知,女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向路口那抹象征着“秩序”的警察制服的颜色。她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全然不顾周围人的惊呼以及自己身上可能会增添新的伤痕。

待她终于踉跄地冲到警察的跟前,毫无预兆,一下子瘫软在地,就如一个失去支撑的木偶。她的身体重重地砸向地面,扬起一小片尘土。女子那原本还算镇定的手这刻剧烈地颤抖,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警察的衣角,以此来寻求一丝安全感和依靠,但不知为何,她就连抬起手臂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最终,她的手只能无力地悬在半空之中,虚弱地做出抓取的姿势,却始终无法真正触碰到警察的衣角。

微微张开嘴唇,试图说出些什么,然而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却是一阵干涩而沙哑的呜咽声。一番痛苦的挣扎,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紧咬的牙关之间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他活着……我就得死……”令人不寒而栗。凄厉的嗓音如一把利剑直刺人心,又仿若夜枭的啼叫尖锐刺耳。附近几只正在屋檐下安静栖息的飞鸟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吓得惊慌失措,它们扑棱棱地拍打着翅膀,迅速飞离此地。

此时,如若有人敢定睛细看,定会被惊得倒吸凉气。那年轻女子袒露在外的肌肤竟找不到一寸完好无损之地!淤青,朵朵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黑色恶之花,肆无忌惮地盛放在她手臂、脖颈以及脸颊之上;一道道醒目的血痕,恰似一条条蜿蜒爬行的红蛇,纵横交错地布满了她全身。有的伤口仍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渗出猩红的血水,与沾染其上的尘土相互交融在一起,愈发显得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这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女子惨遭摧残后留下的罪恶印记啊!每一道深深浅浅的伤痕背后,兴许都隐匿着一个令人心碎欲绝的漫漫长夜;而每一块乌青发紫之处,更是深刻地铭刻下了她曾经承受过的无尽冤屈和锥心刺骨般的痛楚。

“他活着,我就得死!”字字泣血。

一条隐匿在最深最黑角落里的剧毒之蛇,平日里悄无声息地蛰伏着,却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亮出它那沾血的獠牙……受害者陷入无尽的深渊。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咱们外人哪有资格插手去管。”

“多管闲事,非得凑上去掺和一脚不可吗?”

“世道就这样,能怎么办嘛。”

“哎呀!一日夫妻百日恩呀!小两口之间偶尔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的啦!”

“我看!一定跟那女人自己脱不了干系!”

苦难如影随形,时刻准备着给脆弱的生命再添新伤。

(BGM:labour)All day, every day, therapist, mother, maid

Nymph, then a virgin, nurse, then a servant

Just an appendage, live to attend him

So that he never lifts a finger

24/7 baby machine

So he can live out his picket fence dreams

It's not an act of love if you make her

You make me do too much labour

Why are you hangin' on so tight

To the rope that I'm hangin' from off this island?

凭什么!

……

昏黄的路灯在狭窄的街巷中投下黯淡的光晕,路面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墙角的青苔在微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托马索哥哥,咱们快点回家吧……我有点怕。”西弗勒斯小声嘟囔着。他紧紧贴着托马索身侧,小手牢牢攥着其衣摆一角。

托马索抚慰道:“别怕,西弗。马上就能到家了。艾琳妈妈肯定准备了好吃的等着我们呢。”

他们转过个街角……“啊———别打啦!别打啦!!我知错了!!!”

一阵阵响彻云霄的嘈杂声,硬生生地刺破了夜的宁静。

托马索下意识地顿住了自己的脚步。他的身体一侧,与此同时,目光如炬地似要穿透前方那片朦胧的夜色。

不远处,一大波人正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厚实而严密的圈子。这个圈子就好似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又宛如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把某个似人非人的生物围困其中。

叫骂声如同汹涌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此起彼伏地冲击着耳膜;厮打声则是闷雷,在狭窄的街巷之中不断回响、炸裂。

什么什么?!怎么个事儿!

托马索只觉心头被疯狂生长的芨芨草占据了。他慢慢弯下身子,朝身旁的西弗勒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缓缓握住西弗勒斯那些许冰凉的小手(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对方感到不适,又能传递出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感)。随后,他开始挪动自己的脚步,脚尖点地,(同时)还不忘将嘴唇凑近西弗勒斯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极低声音轻声念道:“西弗,我们悄悄地,千万别出声。过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西弗勒斯其实也好奇,于是轻点头答应。

两人就猫着腰,接近人群——瞧见一名男子在土泥路上无比狼狈地蜷缩着身体。他那张还算得上英俊的面庞,如今已是面目全非。一块块淤青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肌肤之上,使他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格外可怖。尤其是他的鼻梁部位,更是惨不忍睹,鲜血从鼻孔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汩汩地流淌不止。不一会儿,这些猩红的血液便染红了他身下的一大片地面。

哦!此人托马索认识!

这名男子往日里可是在此处横行霸道、不可一世。那时的他总是趾高气扬,嚣张气焰简直能冲破天际。然而此时此刻,他身上那种张狂之气却是荡然无存。

再看看围在他四周的那群人吧,他们个个都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张张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涨得红似猴屁股。眼眸之中,则有一种看到恶人得到应有惩罚后的满足与欣慰。

伴随阵阵怒吼声,他们挥舞着紧握的拳头,带起一阵又一阵呼呼作响的风声。口中也没有停歇,不停地高声叫骂着:“让你打老婆,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今天就是你的报应到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如此胡作非为!”“我们早就看不惯你这种混蛋了,只会在家里欺负自己的亲人,算什么男人?今天我们就替天行道,好好教训教训你!”…

“我错了!别打啦!别打啦!!我知道错了啦!!!”哀嚎、求饶的男人。

有理由怀疑,其中掺杂着一(亿)点点私人恩怨。

众所周知,[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意思是“早上闻见消息,晚上就可以死了”(不是)。

你知道不?

那男子几乎每日都会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当他迈着踉跄的步伐走在路上时,活脱脱就是个破败不堪、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稻草人。每次他拖着沉重、飘忽不定的身躯回到家中后便会立马化身为可怕的恶魔,完全丧失理智与人性。

他怒目圆睁,嘴里不停地喷吐着恶言秽语。接着,不由分说地举起拳头,向自己的妻子猛砸过去。可怜的女人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发出凄厉的哭喊声。

女人哀嚎、求饶。

男子对于这一切置若罔闻,依旧疯狂地挥舞着他那充满暴虐之气的大手,继续对曾经的爱人施以毒手。

人们忌惮男子的蛮横,平日里是敢怒不敢言。没想到……呀嘿!今儿个压抑已久的火气,终于有机会得以发泄。

小西弗勒斯害怕地躲到了托马索的身后。

“哥哥,他们为什么打人啊?”西弗勒斯躲在托马索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充满惊惧和困惑。

“西弗啊,听哥哥跟你说,那个人真的不是个好人呐。他肆意地欺凌自己的亲人,毫不留情地践踏他们的尊严。所以呢今天,大家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决定一起站出来惩罚这个坏蛋,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不能随便欺负别人。懂了吗?”托马索语重心长。

西弗勒斯听着托马索的话,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一些,但又好像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他就这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目光始终没有从那血腥的场景上移开。

挥舞的拳头与飞溅的鲜血都深深烙印在西弗勒斯幼小的心灵里。

激烈打斗一直在延续,那名罪有应得的家伙发出的求饶之声变得愈发低微。不过,周围那些已然上头的群众丝毫没有停下手中动作的迹象,他们依旧如潮水般汹涌地围攻着这可怜虫。

“西弗,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啦。”托马索牵起西弗勒斯的手,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嗯?托马索哥哥,我们不应该去报警吗?”西弗勒斯一步三回头。

“没必要。”冷酷脸。

“诶?!为什么?”西弗勒斯瞪大了眼睛,不解,“可是大家明明......”

“那么多人都在呢,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可他们是在……”西弗勒斯想要解释清楚自己内心中的担忧。

“那男的纯粹就是罪有应得,根本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去管这事。”托马索目不斜视,语气冷漠地打断了西弗勒斯,“西弗,不要再磨磨蹭蹭的。我们现在(重音)应该马上回家去,艾琳妈妈得等急了。”

“……我知道了,对不起。”西弗勒斯泄气。

夏日的夜晚安静祥和。

天已暗沉,小朋友睡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