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梦灵依靠富商老公的帮助成为了法院的庭长,而我靠着自己的敏感和爱好,成为了一名编辑,工作的这些年里,韦梦灵时常会感慨生活不易,想必她也同我一样生活在痛苦的挣扎之中。后来韦梦灵坐牢了,富商也与她离了婚,我去牢里探视,韦梦灵告诉我这是她的命,和去世母亲一样的宿命,让我和姨母不要伤心。
韦梦灵在自己的公寓里烧炭自杀了,我接到通知很震惊,他明明喜爱争强好胜,为何会选择离开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我很快恢复平静,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世界,何必留恋,又何必带着面具和痛苦生存下去。
韦梦灵下葬那天,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我上前询问男人来历,得知是县里的县志编辑员。男子仿佛理解韦梦灵的痛苦,谈话间眼含热泪,我告诉男子不要伤心,我妹妹不会再痛苦了。男子走时交给我一份手稿,并告知我仅此一份,是关于韦梦灵的采访,用作县志素材。我打开看,是韦梦灵上学、成婚、工作的事情,内容不乏违规违法事项,不乏违背道德伦理事项,是人的善于恶,阳光与阴霾,是人的全部。
你父亲回来了。我在办公室座着,母亲打电话告诉我说父亲从XJ回来了,我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离家的时候正直壮年,如今归来应是双鬓斑白,我能认出他吧,母亲对他的感情又是如何呢?
我请假带母亲回家,父亲和两个叔叔、姑妈正坐在爷爷的三间瓦房里唠家常,话音里有浓重的新疆口音。说到伤心处,父亲的眼泪像雨滴一样往地上落,这是我平生未见过的眼泪,不知道里面包含了多少心酸。
我是原谅父亲的,这么多年的经历让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应仇恨和抱怨,即使他给你带来过痛苦和伤害,也应让伤害尽早有个结果,今天就是了。母亲应是早已释怀,只想父亲能回家吧,来的路上,我罕见的看到母亲照了镜子,像去见情郎的少女打量自己的仪容。
事与愿违,父亲并没有和我们团聚,而是回来和母亲办理离婚手续,母亲并没有惊讶,这么多年的等待里,应该设想过类似的结局。叔叔们不想父亲和母亲离婚,说母亲定居到了BJ,不离婚可以一起去BJ生活,寇辰现在是作家,发表了很多作品,还当了出版社的编辑,前途无量。
父亲很果断。这么多年没回家,是我辜负了你们母子,思全将孩子培养的很好,对家庭是有功劳的,而我是家里的罪人……但我要追求自己的生活。这是我自己的命……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我担心母亲被回忆伤了心,便带着母亲匆匆离开,路过寇河、车站,我一一向他们道别,也向所有的疑问、可能和期盼告别,感谢父亲,能为我和母亲的过去画上句号,让我们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母亲在向谁道别呢?是整个寇村,还是我们共同生活过的几间小屋,还是供养过我们的几块土地,我说不清。
路上母亲问我婚事,我并不打算成婚,又怕母亲担心和自责,就告诉母亲自己已有女朋友,关系再稳定些便可带回家,母亲这才放心些,如释重负。
又过了几年,父亲去世了,临终前交代他XJ的朋友联系我,将他这些年的积蓄交给我。父亲的朋友告诉我,寇杰患了癌症,确诊后回了一次老家,待了一个月又回来了。父亲回来后并没有治病,而是把这么多年的积蓄存了下来,只为在临终时给我,对于父亲像是完成了自己的救赎。
父亲的朋友告诉我,寇杰很喜欢XJ,这儿旷达,让人心胸变得宽广,这儿生活简单粗狂,比都市更加接近乡村,比乡村更加接近山林,比山林更加接近原始,可以让人回归自然;你父亲就是喜欢这种回归自然、自由自在的感觉才不愿意回家;你父亲说,你家里属于农耕地区,自产自销斤斤计较的多,心累得很。寇杰说对不起你们,下半辈子都是为自己活的,你们别怪他,人应该为自己活。说着,父亲的朋友看向别处,我透过侧脸看他眼里泛起泪光。
我沿着父亲XJ的足迹待了几天,带院子的三间瓦房是父亲在XJ的全部,院子里的啤酒花散发着香气,我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模仿父亲思索他的一生。
他在寇镇是个失败者,来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了却余生。他面对死亡时忏悔自己的过错,于是回到家乡见我和母亲最后一面,了却生前身后事,然后待在小院静静等待死亡降临;可他好像又不是失败者,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生活,已是超越世间大部分人,面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像常人一样畏惧,只匆匆回故乡了却自己的心事,便勇敢接受一切;或许父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我和母亲吧,如果有选择,父亲可能会一个人在这样的院子里死去,不婚不育而心无牵挂。
我回到BJ,将父亲的事情告诉母亲,不知为何母亲哭得伤心,像是世间至亲离开人世。母亲让我带她去了一次XJ,到父亲的坟墓上填了新土,母亲伫立良久不肯离去。
过了几年,母亲得了重病,弥留之际除了呼唤我的名字以外就是呼唤我父亲的名字了,在母亲心里,她的亲人只剩下我和父亲,而父亲已经离世多年,她也许是思念父亲才患病离世吧,如果我不告诉母亲,父亲离世的消息,她或许还能多在世间几年。
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这些年来见过太多人过世,有的带着遗憾,有的带着痛苦,有的选择逃避,但他们都离开这个人世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只愿他们是真正的解脱。肉体再无痛苦,心灵再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