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只算有缘胖卦者

青灵宗,道场。

正逢十日一次的道场讲经,近百修士盘坐蒲团之上,神情肃穆。

对于刚刚踏足修真的外门弟子而言,若能领悟筑基仙师的只言片语,对往后修行便大有裨益。

徐鸣端坐其中,已口诵清心诀入定,沉心静气,只待仙师传道。

高台上,常仙师轻挥衣袂,见众弟子皆已入定,终于开口。

“何为仙?”

声音清朗,不失其威。

但这三个字却仿若惊雷,在众弟子心头炸响。

几个心意不坚者甚至数次跌出入定之境,再难清心。

修真求道,无非成仙长生。

他们不过才踏仙途,怎敢妄议仙人?

遂大都低头缄口,内心惶惶不安。

徐鸣见常仙师眉头紧锁,不由轻叹口气。

常叔所持仙路,是逆天而行,不敬仙神,不惧妖邪,单凭一腔逆志,顺遂心意,拾级而上。

此种念想莫说刚刚入道的修者,便是宗内其他仙师、长老也常心生不满,背地里说他“逆道而行,难成大道”!

“误人子弟”一如标签如影随形,纵是道场讲经,其规模也远不及其他仙师。

看当下情形,恐又要冷场。

正当他要起身之时,耳畔传来高喝。

“弟子有一高见!”

扭头,左侧蒲团上,一名身着白衣的儒雅少年缓缓起身,手中折扇轻展,附和着一张温润面庞,当真丰神如玉。

此人唤作赵自知,三月前与徐鸣一同拜入宗门,二人不时走动,也称得上同道好友。

入宗时,赵自知的极品灵根引来不小震动,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然而三月后,他与徐鸣一样都还没有正式踏入练气一层。

宗内仙师大多惋惜,只说赵自知天赋惊人,可惜路子偏了些许。

清清嗓子,赵自知振振有辞。

“何为仙?无非一人一山!诸位同门,此何解?”

见众人思索却无一人应答,赵自知仰天长叹。

“愚钝!当真愚钝!一人一山,简直明示!人有靠山,方可成仙!常仙师是在劝诫诸位,要不计廉耻,勇寻靠山!”

徐鸣哑然,虽一早便知赵自知在仙途理解上异于常人,但着实想不到竟如此生猛。

也不怪常叔听完,面庞都有些许扭曲。

“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执法堂弟子何在!?将这妖言惑众之辈拖下去,杖十!以示惩戒!”

常叔的性情在宗内仙师中已算温和,纵然如此也未曾扛过赵自知的惊天言论。

道场两侧走出两名黑衣弟子,赵自知认命一般任其拖走,只是口中仍不饶人。

“呵!一群见识浅薄之辈!尔等纵使伤我肉身,安可令我精神折服!?简直妄想!”

“啪”!

“啊!弟子知错了!弟子知错了!弟子定诚心学习,深悟其道!”

嗯,倒是符合徐鸣对赵自知的一贯认知。

赵自知哀声太大,扰得常仙师几番开口不得,索性等惩戒结束,才又传道。

赵自知一瘸一拐走回蒲团,盘坐蒲团之上,疼得呲牙咧嘴。

察觉徐鸣目光,才又急忙恢复如常,轻咳两声,义正言辞。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高台之上,常仙师再度传道。

“何为道?”

不妙!

徐鸣心下一慌。

还没扭头,便感觉身旁“腾”地一声,站起一人,声音坚定无比。

“需用马车载首!可见此道凶险难测!常仙师之意乃是警醒诸位,唯有寻得靠山,此道方能安稳!”

“拖出去!拖出去!!!丈二十……不!丈五十!”

这回赵自知是爬着回来的,扑于蒲团之上,他依旧目光坚定地回应着徐鸣。

“坚持本心,方为丈夫!”

徐鸣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

只觉得这“丈夫”二字所承之重,他的屁股恐怕消受不得。

常仙师得了经验,不再问询,只是传道。

聆听道意,运转练气诀。

只是几个呼吸,徐鸣便入了冥想。

他的悟性极高,就连常叔也时常惊叹,说他修炼功法称得上事半功十倍。

只是可惜他的丹田坚若磐石,所纳灵气皆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以至如今未曾开辟分毫灵田,难入仙途。

“今日传道便到此,都散了去吧!”

“呼~”

徐鸣吐出一口浊气,睁眼,似有精光乍现。

近两个时辰的吐纳,他纳入丹田的灵气不会比极品灵根少,只是丹田仍无动静。

“徐鸣,傍晚你且来后山寻我。”

留下一言,常怀安轻挥衣袂,仿佛踏足虚空,只是几个眨眼,身影便已远去。

徐鸣远远作揖。

“谨遵仙师口谕!”

闻道者大多三三两两散去,所谈无非近日心得,谁又更进一步聆听仙意,谁又得了奇遇获了传承。

谈吐皆是天机,不沾半分俗尘。

修者大抵如此,已然蜕去凡胎,不再言红尘中事。

“徐兄,近日听闻山下来一卦者,所算极准!不如你我同去?”

赵自知突然凑至近前,语气严肃,神情期待,似是孩童得了拨浪鼓一般激动不已。

徐鸣长叹口气。

这赵自知不仅红尘满身,甚至还有些许迷信。

若是如此,不知何日方能探问仙道,倒是可惜了这一身天赋。

“赵兄且听我一言,摇旗半仙大多诓骗。纵天道有常,然人力无常,变数诸多,岂可轻易推算?不过几句顺你心意的吉祥话罢了。”

赵自知皱眉点头,深以为然。

“徐兄所言极是!不如我们即刻出发,我倒要看看他如何骗我!”

好一个油盐不进!

看赵自知满面期待,徐鸣还是难免心软。

反正此间无事,他的修行也不急于一时,不如便随赵自知走上一遭,莫叫此事扰了赵自知心绪。

“便同你走上一遭,权当下山游历。”

“徐兄大义!”

二人同行,不足半个时辰已至山下。

距城镇尚有数十里,便见人群聚集。

荒路边,竖起一杆长旗,旗面黄红相间。

正面题字:千不算,万不算,只算有缘

背面书写:金元宝,银元宝,来者不拒

旗下是一方桌,桌后坐一白白胖胖男子,头戴方士帽,身着八卦袍,脸上堆笑,双眼眯成细丝,拂尘一甩,口呼“无量天尊”!

再向里看,人群围着一高脚圆凳,凳上放一巴掌大小纸张。

纸极薄,甚至透光,仿佛微风吹过便会飘摇而落。

凳前站一精壮男子瞪大眼睛,扎稳马步,正活络筋骨。

“咦?这是作甚?”

赵自知倒是不曾听闻这卦者起卦,还得来人做做仪式。

只得扯着徐鸣向内圈挤去,想晓个真切。

徐鸣无奈叹气,只消看一眼旗面,便知这所谓卦者不过江湖大骗。

口中无量天尊,脑内有元有缘。

如此简陋骗局,竟还有人深信不疑,岂非愚钝?

看了一眼赵自知,他更加坚信。

定是愚钝!

“这位兄台,半仙这是作甚?”

赵自知挤进内圈,好奇问询。

“嗐!半仙言此地无缘,终此一卦。谁能吹落纸张,便是终卦之人。说来也怪,那纸张看着轻薄,可来了数十大汉,卯足了劲儿也不见动弹分毫。”

徐鸣闻言摇头。

想必又是什么江湖戏法,此前都是引人噱头,待时机成熟,机关一动,这纸张便悠然落下。

也不知最后是哪个怨家受此灾祸。

场中汉子已然鼓足气力,对准纸张奋力呼出。

这一气竟若狂风,吹得对面人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几欲跌倒。

徐鸣亦心中暗惊,这才发现这不起眼的汉子竟是练气三层的修士!

这机关再好,定也承不住这汉子的气力。

徐鸣轻拍赵自知肩膀,劝道。

“莫要再看了,这半仙怕要碰壁了。”

风止,众人视线方才清明。

狂风卷掠,看那纸张,却连边角都纹丝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