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玄猫

北越城,东来巷。

夜色冷冽,巷中尽是富庶人家,此刻灯火通明,遥遥向下望去,东来巷星罗棋布,繁华不似人间。

马蹄声急,逐渐逼近燕王府,一俊美男子面带怒色孤身纵马,厚重的织金狐裘大氅在马身两侧翻飞,骏马疾驰破风而行,将随侍的一队人马遥遥甩在身后。

燕王利落翻身下马,将马绳丢给一旁等候多时的马夫,大步流星走进自己的府邸。

随侍的小吏们迎接主人归来有条不紊,不多时,茶房、膳房、锅炉处通通忙活起来,整座宏伟燕王府逐渐有了生机与活力。

燕王沐浴更衣,又用了一碗冰糖赤豆圆子,面上不愉的神色才稍缓。

今日宫中,皇后乱点鸳鸯谱,逼他娶苏家女,母妃竟也点头附和。

夜色融融,寝屋点了灯,香炉里燃着一抹常用的安神香,仆从们垂首静立在屋外守夜,一切都和平常无异。

燕王却在踏入的那一刻,眉心一拧。

“来人。”

寝院十尺开外,一抹暗色的身影迅速掠上前,单膝跪地,沉默着垂首听令。

“今日可有异动?”

暗卫凝思,顷刻便给出答案:“未曾。”

燕王沉吟片刻,冷声道:“掌灯。”

众人围着寝院仔仔细细地搜查,不放过一处可以藏人的角落。

燕王站在寝屋正中间,眼中压抑的怒气一触即发。

忽然,他福至心灵。

抬头,看向寝屋的房梁。

那里卧着一只酣睡的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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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睁开眼,就发觉自己的后颈被拎着,脚下是一个柔软的团状织物,看上去有些像猫窝。

上好的月白织花锦,宫灯辉映下隐隐有流光划过,雍容华贵,填充物是细软轻盈的饱满羽绒,还有股子新鲜鸭味。

廿七本能地想伸懒腰,却看见周围还站着一圈人,不由大惊失色。

“喵!”

此声一出,玄猫呆滞地盯着自己毛茸茸的小猫脚,不敢相信。

她变成了一只猫?

廿七是一个刺客,来刺杀燕王。

今夜她本想趁着夜色潜入王府,来到燕王屋中,躲在房梁上暗杀。

然而过去许久,燕王也没来就寝,她闻着屋子里的安神香,不知不觉睡着了。

人变成猫?这事儿就算是话本子里也少有,廿七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刺杀对象挑剔又暗带欣喜地打量她,冷傲地说了声:

“我母妃那只猫沉甸甸得压手,做了本王的猫,可不能如此孱弱瘦小。”

廿七冷静地看着长身玉立的燕王。

眼下暗杀对象就在眼前,完成任务才是第一紧要。

如今燕王对身为猫的她并未设防,甚至都让她公然与他共处一室。

动作比脑子快,她呼哧呼哧地磨爪子,准备等燕王睡熟,用锋利的爪子一击毙命!

只是和下属交代两句的功夫,轩辕燕迟转头,就看见猫窝里鹅毛乱飞,小玄猫目光坚定,埋头苦干,无辜的织花锦在猫爪下变成了不成形的流苏。

轩辕燕迟:“……”

段长史还没退下,见这玄猫磨爪子,殿下一副惊奇的模样,就猜想殿下怕是不知道狸奴习性,多嘴解释了一句:

“殿下,这是狸奴的天性,民间还有专门供狸奴磨爪子的松木抓板哩。”

如今北越养狸奴的风气正盛,大多有钱有闲的人都会养上一只,官府制定了聘狸奴的结契文书和仪式规定,那些商人瞅准了商机,推出了不少供狸奴用的物品赚上一笔。

轩辕燕迟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既然如此,那明日叫人去置办些东西,本王记得,北越聘狸奴有一套习俗,你也速去安排。”

段长史立刻应下。

天色渐晚,轩辕燕迟挥退属下,留着还在奋力磨爪子的小玄猫在屋中,准备安寝。

再说廿七,爪子磨了半天,也不见多锋利。

难道是这窝的问题,她凝神看着这柔软的锦缎和鹅毛,回想起之前看过的桃花楼厨子磨刀,一般是用一块沉重坚硬的磨刀石,这柔软又飘轻的东西,难怪无法将爪子磨锋利。

玄猫站直身子,踮着后脚尖,夹着尾巴,优雅地在屋中巡视了一圈,寻找坚硬的可以磨爪子的东西。

木头家具都打磨得光滑油润,要是有粗糙的大树就好了。

可惜出去的门被关上,廿七哪怕身体再矫健,也无法以猫身跑出去。

她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忽然,后颈又被抓住提了起来。

“本王明日还要参加祈神节,你莫要再闹了,且随本王安寝。”

廿七挣扎了两下,喵喵叫着抗议。

然而下一刻,她被搂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滑溜的锦缎贴着她的脸,不过一个愣神,轩辕燕迟已经心满意足抱着她进了被褥里,大手禁锢着她的脖颈,不让她乱动。

猫儿柔软密实的毛抵着下巴,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轩辕燕迟终于明白为何母妃会如此宠爱她那只波斯猫了。

“母妃的狸奴都会陪她安睡,你身为本王的狸奴,自然也得侍寝。”

廿七惊怒。

挠死他!

像无数次匕首刺入心口一样,玄猫一爪子抓上对方的胸口,然而这一下,连对方的亵衣都没有刺破,反而引得男人发出一声轻笑。

胸膛颤动的声音传到猫爪肉垫里,仿佛是在嘲笑廿七的自不量力。

笑过后,轩辕燕迟搂着新得的小狸奴,入眠。

被桎梏了一整夜的廿七无语望床帐,不是说猫儿最为灵活柔软么?怎么无法挣脱燕王的手?

天边泛起日夜交接的青黑色,轩辕燕迟已经转醒,他看着怀里乖巧的玄猫,目光有些复杂。

这一夜玄猫在怀里不吵不闹,他睡得极好,香甜无梦,那夜夜扰得他无法安眠的梦魇并未出现。

轩辕燕迟将猫儿捧在手里,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大手又揉过它毛茸茸的脑袋,手心的触感软绵温暖,他满足地喟叹一声:

“多谢你陪本王睡了这一场好觉。”又说:“明日本王回来与你结契,再请巫者给你取个吉利的名字。”

玄猫不发一言,眼带嫌弃地看向他。

天还未大亮,约莫卯时正,燕王便踏着鱼肚白的天光进宫去了,临走前还吩咐府中人一定要照顾好新得的玄猫,吃喝拉撒务必妥帖小心,不可有一丝怠慢。

负责照顾廿七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管嬷嬷,前几年贵妃娘娘拨下来的,年近四十,面相瘦削刻薄,燕王前脚走,她后脚就让人拿来笼子,将廿七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