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张燕将儿子送来了，我们所选的贸易路线可有两条。”
内室之中。
刘备和众文武一起商议北上贸易的路线。
贾诩指着地图道：“其中一条，是自雒阳北上，过平津，入高都，经太原转代郡入幽州，另外一条是出旋门关，过延津，入黎阳，经邺城北上，自中山入幽州。”
“这两条贸易路线都贴着张燕的领地，张燕的特权都是皇帝给的，没理由不为朝廷的贸易提供保护。”
张飞看着地图问道：“从并州北上，为什么不直接往北走，还要在幽州绕一圈。”
从地图上，张飞直观地看到，第一条贸易路线几乎直着向北，却在云中郡猛一拐弯。
张辽笑道：“三将军有所不知，云中郡以北是一片沙漠，在地图上看不到，往西域贸易的路线，确实在漠北。”
“哦。”
张飞点头道：“幸亏有文远在，要不然谁知道北边有沙漠。”
出生在幽州南部，仅仅来过雒阳的张飞还没见过沙漠，不禁感叹天下之大。
刘备问道：“文远，你认为贸易路线走并州如何？”
张辽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道：“并州的状况其实不太好，后汉对胡人过度怀柔，以至于胡人大举内迁。”
“再加上官府对胡人管理宽松，没有实行严格的编户齐民，他们还保留着部落关系。”
“在内外都有胡人的情况下，雁门屏障早已名存实亡，即便此时此刻太原被胡人夺了，我也不奇怪。”
“而且太原一带世家豪族兼并土地厉害，导致境内有很多流民匪寇。”
“这些流民匪寇，也会威胁贸易路线。”
闻言，吴懿等人有些吃惊。
“并州竟然是这种状况，实在让人没想到。”吴懿惊呼道。
贾诩勾了勾嘴角，笑着说道：“你们这些关东士人，只关心自家庄园，又怎会关心国家大事，凉、并、幽三州需要中原供养，你们恨不得把这三州都割让出去吧？”
“哎！”
刘备提醒道：“文和，有事说事，吴子远只是不知道并州的状况，并不是那种愿意放弃边疆的士人。”
“就是嘛！”
吴懿被贾诩嘲讽一番，心里是真不痛快。
但连日来议事，吴懿也发现，贾诩确实有才，眼下大局为重，就不和他多计较了。
贾诩也是看人下菜碟，小人他万万不敢得罪，吴懿这种谦谦君子，他可以使劲儿得罪。
“看来，我们走邺城一线，是比较可行的了。”吴懿说道。
贾诩点头道：“如果决定了，我们要先押送一批货物，过邺城北上，一路将合作的商栈都确定了。”
刘备点头道：“这次我亲自押送，吴班、陈到负责护卫，贾诩、吴懿、简雍跟随。”
“遵命。”
被点到名的文武一起拱手。
“此去开辟商路，还要向朝廷请调禁军，由赵云、张辽负责统领。”
“诺！”
赵云、张辽一起拱手。
刘备颔首道：“开辟商路虽然凶险重重，但朝廷危急，不由得我们退缩，还望诸君协力。”
“是！”
众人一起回答。
……
雒阳北宫，德阳殿。
进入八月，几日以来，大雨接着小雨，淅淅沥沥不断，天气有些转凉。
皇帝咳得厉害，连续卧床数日。
这一日，皇帝精神好转，便召曹操前来议事。
曹操进入内室，皇帝命侍从退下。
“孟德，朕最近心里总是忐忑，生怕去幽州开辟商路之事出什么状况。”
听到皇帝又猛咳了几声，曹操赶紧给皇帝倒水。
“陛下，有件事，臣要告知。”
皇帝喝了一口水，有气无力问道：“有什么事？”
曹操颔首叹息道：“陛下，臣不敢隐瞒，当初在司隶校尉部查案，有不少案情消息，是陈逸提供的。”
“哪个陈逸？”皇帝缓缓看向曹操，眼神越来越阴冷。
“就是故太傅陈蕃之子，陈逸。”曹操轻声答道。
“曹孟德！”
皇帝一拍桌案，怒斥道：“你竟然联络陈逸！”
曹操立即伏地叩拜道：“陛下，陈逸提供的消息不假，确实有利于查案，臣这才与他联络。”
“你为何不抓他？”皇帝怒道。
“抓他？”
曹操问道：“以何种罪名？”
皇帝一时说不出话了，当年陈蕃被杀，并没有夷三族，虽然宦党追杀过陈逸，但并不是依照法度行事。
后来朝廷为了缓和矛盾，下令不得追杀陈蕃后人。
即便最近荆南有人以窦武、陈蕃旧人名义作乱，也不能证明这事和陈逸有关。
等了一会儿，皇帝没有说话。
曹操试着坐起身，见皇帝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一挑，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道：“陛下，何故发愁？”
“没什么？”皇帝摆手道。
曹操拱手道：“陛下，要杀陈逸，还不简单？”
“哦？”
皇帝问道：“你有什么计策？”
曹操正色道：“陛下可否想过，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亲军，这支亲军只听陛下命令，而不择手段……”
“这？”
曹操的话，仿佛在皇帝心中打开了一方天地。
若是自己有这么一支力量，何必与这些士人多费口舌，遇到冥顽不灵的直接除掉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皇帝赶紧问道。
曹操答道：“陛下可成立一部亲军，由心腹统领，招募忠于陛下的青年才俊，为陛下剪除异己。”
曹操正在发愁，自己卸任司隶校尉后，一众幕僚无法安置，若是皇帝成立一个新的密探组织，这问题便可以解决。
皇帝想了想道：“什么样的青年才俊，会效忠朕呢？”
“比如，宦官之后。”曹操提醒道。
按理说，宦官该无后，但宦官大多养过继子，传承香火。
曹操就是这个例子，其祖父曹腾收养了其父亲曹嵩，他便是典型的宦官之后。
“你可以办这件事吗？”皇帝问道。
“臣还是戴罪之身，请陛下令选贤能。”曹操拱手道。
曹操纵然垂涎这密探组织的统领之位，也不会傻到自己推荐自己，让皇帝徒增猜忌。
皇帝点头道：“既然你不愿办这件事，我交给他人来办，你可以从旁协助。”
“是。”
皇帝知道，曹操过于聪明，一个聪明人不能指望他多忠诚，这种要命的职位，曹操并不合适。
等曹操走了，皇帝召来小黄门蹇硕。
不多时，蹇硕进来，见了皇帝，不像其他臣子那般躬身拱手，而是直接伏地叩拜。
皇帝见蹇硕恭敬，心中高兴，让蹇硕赶紧起来。
等皇帝说完曹操的建议，蹇硕点头道：“宫中虽有密探，但没有临机处置之权，战力也不行，陛下愿成立一部密探亲军，是好事。”
皇帝笑了笑，起身来到兵器架旁，取来自己的佩剑，来到蹇硕身前道。
“即日起，朕成立上军校尉部，你来担任上军校尉，选取忠于朕之人，为朕办事。”
说完，皇帝将佩剑举在身前，发出震震声响，蹇硕抬头，伸出双手接过佩剑。
“以后，你可在禁宫佩剑行走，朕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
“请陛下放心！”
蹇硕佩戴好佩剑，再次伏地叩拜。
皇帝吩咐道：“眼下，朝廷当务之急是把少府的丝绸卖出去，你先招募一些人，办好这件事，有难处可寻曹孟德帮忙。”
“曹孟德！”
蹇硕听到这个名字，立即咬牙切齿。
十年前，蹇硕的叔叔佩刀夜行，触犯宵禁，被曹操抓住活活打死。
蹇硕记得，当时叔叔只是执行宫中秘密任务，谁知曹操查也不查，就专断处置。
他不过是拿叔叔的命，博取士人的赞扬，以及扬名的机会。
这人过于歹毒，绝非善类。
“你有什么意见吗？”皇帝问道。
“没有！”
蹇硕忍着泪水，把头埋在双臂中央道：“臣一定以大局为重。”
蹇硕说的是真话，纵然自己和曹操有仇，他也绝不会把仇怨放在正事之上。
“好一个以大局为重。”
皇帝朗声道：“满朝文武，竟然不如你一个小黄门懂朕的心意。”
……
西苑，上军校尉部。
这个密探组织刚刚建立，为了掩人耳目，以禁军一部示人。
蹇硕坐在营房中，面容阴沉，嘴角微微扬起。
跟了皇帝许久，终于获得了重用，蹇硕心里高兴不已，暗中发誓，要有一番作为。
曹操得知新军主官是蹇硕，避之唯恐不及，也不敢给出什么建议。
为了以防万一，曹操还将曹家子侄以及幕僚，分散安置到了地方为官。
没有曹操的帮助，蹇硕只能自己招募从属，所选之人，大多是宦官。
第一次升帐，密探们齐聚，有三十几人。
“咱们这部禁军和别的禁军不一样，直接效命于陛下，所做之事，只听命令，不论对错，你们可明白？”
“明白！”众人一起拱手。
这些密探大多出身寒微，多亏皇帝才有了安身之处，一口饱饭，忠于皇帝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上军校尉部第一件任务，便是保护好朝廷的丝绸，自今日起，就派出暗哨，严密监视这些丝绸。”
蹇硕身边人手不多，只能盯物不盯人，只要丝绸在手，卖出去是早晚的事情。
密探们和蹇硕商讨了一下细节，安排好轮值，随后离去。
“你站住！”
蹇硕喊住一个身材娇小的密探，随后摆了摆手，让众人离去。
被点到的密探回身，是个皮肤白皙，眼眸闪光之人，头戴黑色武弁，身穿暗紫锦袍，好似一个小宦官。
“哥！”
那人笑着，蹦蹦跳跳走来。
这其实是一个女子，名唤蹇薇，是蹇硕的妹妹，和蹇硕一样，出生自并州北地郡，虽然看似娇弱，却可衔弓负矢，载戟荷矛。
因为胡汉杂居，需要自保，边塞女子大多拥有作战能力。
蹇硕担任上军校尉后。
皇帝让蹇硕选一位姐妹入宫，册封为妃，以提升蹇硕的权势，正好亲妹妹在身边，蹇硕便答应送妹妹入宫。
“你来干什么？”蹇硕没好气道。
“我来给哥哥帮忙啊！”蹇薇绕到蹇硕身后，帮蹇硕揉起肩膀来。
“胡闹！”
蹇硕拍了一下桌子道：“你都快入宫了，能不能把玩心收一收？”
“我不想入宫。”蹇薇嘟着嘴道。
“这可由不得你，咱们家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富贵的机会，哥哥我也想让你过上好日子。”蹇硕叹了一口气道。
蹇薇捏了一下蹇硕的肩膀，恨恨说道：“听说皇后善妒，但凡皇帝喜欢的人，都会被她毒死，你让我进宫干嘛？”
“你懂什么，富贵险中求，况且皇后能当多久，也说不定。”
蹇硕不止一次听说，皇帝有废后的心思，虽然这是董太后和袁隗暗中传的谣言，但知道皇帝和皇后仇怨的蹇硕，信以为真。
忽然，蹇硕倏然起身，来到营房外。
只见天空繁星点点，四周有呼呼风声。
蹇硕看着天空道：“连日阴雨，今日停歇了，我担心少府仓库有危险。”
说完，蹇硕按剑，呼唤留守的密探，一起去少府仓库。
蹇薇不知蹇硕担心什么，赶紧跟上。
一行人来到少府仓库，忽然听到一阵打斗声。
不知哪里来了一伙儿贼人，正在和库兵拼杀。
上军校尉部来了十个监视仓库的密探，也都现身，和贼人拼杀。
眼看贼人众多。
一个密探急匆匆离开战场报信，走了不多远，迎面遇上蹇硕。
“将军，不知何人正在袭击库房。”
“跟我杀回去！”
蹇硕拔出佩剑，呼唤随行密探一起杀去，蹇薇也拔刀，跟随哥哥一起作战。
“杀！”
砍了几个贼人，蹇硕发现佩剑不趁手，于是扔掉，捡起一把制式环首长刀，继续砍杀。
蹇硕是个武艺出众、勇冠三军的人物，贼人遇上蹇硕，战不两三个回合，便会被劈头盖脸一刀砍杀。
蹇硕使的是胡人惯用的刀法，劈砍前踮脚直立，劈砍时全身下沉，利用身体重量，打出一记势大力沉的重劈。
贼人看见一个猛人杀来，立即围攻而去。
蹇硕一人面对六七人，依然面不改色，奋力拼杀。
“哥哥！”
蹇薇要去援助，却被贼人阻挡。
另一边。
少府樊陵接到消息，领其余库兵来支援，没想到贼人在支援道路上埋伏，一阵弩箭射击，射死了不少库兵。
击退了樊陵，贼人支援仓库外的同伴，围杀蹇硕一行。
“来！你们一起来！”
蹇硕并不惧怕，挥刀杀得正欢。
忽然，一贼人喊道，先不要管他们，拿火种烧仓库。
贼人们一听，除了牵制蹇硕的，其余人快速杀穿库兵阵型。
蹇硕眼看贼人冲向仓库，赶紧劈死眼前的贼人，要去阻挡，却有更多贼人围了上来，死死缠住蹇硕。
“不要！”蹇硕急的不行，却一时无法前进。
“吱吱吱呀！”
贼人打开仓库大门，拿出腰间混合硫磺的干草，以火石点燃。
刚刚点燃干草，众人吃了一惊。
只听仓库之中，铠甲铿锵声阵阵，黑暗中一支汉军冲杀出来。
不远处的城墙上。
刘备看着仓库方向笑了出来。
贾诩在一旁捋着胡子道：“今日大雨初歇，北风正劲，正是放火之时，我想陈逸必然会派人来偷袭仓库，没想到我猜对了。”
刘备笑道：“我都不愿点破你，要不是今日赵云巡视仓库，发现所有闸门都被涂了油，你能猜到？”
少府仓库里里外外有重重闸门，再闸门枢纽上涂油，可以让闸门开关更方便，声音更小。
而开关方便，减少声音，恰恰是少府仓库最不需要的。
这定是内应为袭击仓库提前准备。
贾诩判断出这一点，这才让赵云率领五十禁军，随搬运货物的民夫混入仓库，携带盔甲装备，藏在隐秘之处，等贼人来袭，给他们突然袭击。
“将军，能见微知著也是本事，你就说是不是我的功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