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灭门之祸

元顺帝元统元年，河南开封朱仙镇。

晨光初破晓，方家庄内已经是一片喧闹。

今日是中州武林泰斗方评老爷子六十大寿之喜，所以庄内上下无论仆役还是亲朋，皆忙碌不迭，在筹备宴席事宜，好迎接前来道贺的四方来宾。

说到方评老爷子，名气可能仅限于河南一省。

不过他的亲妹妹倒是大有来头，正是当下峨眉派掌门人灭绝师太，乃是当年名动天下的郭襄女侠徒孙。

灭绝师太在当世正道武林，那是屈指可数的大高手，今日来拜寿的宾客中，有一半是冲着她的面子而来。

庄园的外面热闹喧嚣，但内室一隅却是颇为安静。

木窗半掩，晨光偷溜而入，洒在简朴却温馨的卧房之中。

九岁的方洛尘缓缓睁开朦胧睡眼，他看着周遭是熟稔而又质朴的农家景致，不禁有些恍惚。

他心神仍徘徊于方才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生出一丝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忍不住喃喃自语：

“我这是在哪里？”

“哦，是了，是在开封的家里，原来刚才那一切只是个梦。不过那个梦却还这般刻骨铭心，就像是真的一样。”

在那梦里，他生活在几百年后的世界。

那是个科技昌明的年代，汽车飞驰，飞机翱翔，手机互联，电脑智能，种种奇物，令人叹为观止。

而他是那时代的一名高等学府学子，青春正茂，却因勇救溺水孩童，导致英年早逝，让人扼腕叹息。

方洛尘沉浸于那梦境的余韵中，望着眼前这活生生的一切，恍若隔世重逢，又似穿越千年，归来仍是少年。

这种感觉奇妙难言，就像他只是在未来的世界游历一番，最终又回到了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起点。

正当他心中思绪万千，默念着庄老先生那人生大命题“究竟是我梦为蝶，抑或是蝶梦为我”之时，门外忽响起一阵轻柔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位女子温婉的声音：

“小尘，你醒了吗？”

闻声方洛尘心知，这是家中婢女夏荷，今日乃父亲方评六旬寿辰，她必是来催促自己早起准备。

于是，他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

“醒啦，荷姐请进。”

门扉轻启，一位年约十五六，面容清丽脱俗的少女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手中稳稳地端着脸盆与毛巾，见方洛尘仍蜷缩于温暖的被窝之中，她眼中含笑：

“小尘，今日可是老爷的大寿之日，外头来了很多宾客都说要见你呢。你可要快些起身梳洗，别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久等了。”

“知晓了，荷姐你先背过身去。”

“咦，我们家三公子长大了？”

方洛尘检查了一下自己，见身上睡衣完整，便掀开被褥，坐在床沿。

“好啦。”

夏荷转过头，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随后以一种近乎母性的温柔，细心地用湿毛巾为他擦拭面庞，轻柔地梳理着他略显凌乱的发丝。

最后，更亲手为他穿上整洁的新衣裳。

起初，方洛尘心中尚有些许羞涩，但念及自己不过孩童之躯，且此事向来如此，若贸然拒绝，反倒显得怪异。

于是他渐渐放松下来，任由夏荷摆弄。

只是心中甚是感慨，这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呀。

若是在那梦中世界，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定还是父母掌心的明珠，受尽宠爱，哪需如此辛劳，服侍他人。

夏荷察觉到了方洛尘的细微变化，以为他只是因为父亲的寿辰而感到紧张，便轻声细语地说着笑：

“你有口福啦，三老爷已经到了，他还特意给你带来了热乎乎的马蹄烧饼，可是你最爱吃的。”

方洛尘闻言，微微点头。

她嘴中的三老爷正是自己的三叔方元，武艺高强，在安阳一家镖局担任镖头，是他心中的英雄。

由于那梦中记忆的加持，方洛尘的思维变得异常成熟，他开始细细回想自己的往事与家族亲戚。

目前是蒙古人坐拥天下，他的家人因不愿为异族效力，选择隐于市井，虽无什么特别杰出的人物，却也乐得清闲。

忽然，他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位据说在峨眉派地位不低的姑姑。

她的名字叫方艳青，不过因为未婚夫早逝，心中悲痛，所以出家为尼。

这怎么那么像是梦里看过的《倚天屠龙记》的情节？

想到这里，方洛尘脸色大变，急忙问道：

“荷姐，我姑姑来了吗？”

夏荷摇了摇头，笑道：

“灭绝师太不是说不来了吗？她前些日子还托弟子送来了书信和贺礼，你不还偷吃了几块张飞牛肉？”

“灭绝师太？我的姑姑？”

果然是她！

方洛尘心中惊骇，几乎要喊出声来。

正是《倚天屠龙记》的人物！

这书他在梦中屡次翻阅，还记得其中有这样一个细节：

灭绝师太有个兄长，住在河南开封，名叫方评，擅使飞锤，人称金瓜锤。

而自己的父亲，今日寿宴的主角，正是方评！

方洛尘顿时汗流浃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

夏荷见状，连忙取来毛巾帮他擦汗，疑惑地问道：

“你在害怕什么？今天老爷又不会考你功课。”

方洛尘面色苍白，顾不上回答，只觉心跳如鼓，连忙跳下床跑了出去。

他清楚地记得，在那书中记载，金毛狮王谢逊为逼出成昆，曾冒用他的名字四处作恶，乱杀无辜。

而他的全家正当其冲，全部死在了谢逊的手中，无一生还！

这也是导致灭绝师太对明教那般憎恨的原因之一。

方洛尘气喘吁吁，一路疾行，直奔厅房而去。

沿途所见，仆人丫鬟们各司其职，忙碌而有序，为这场寿宴做着最后的筹备工作，整个庄子洋溢着喜庆与热闹的氛围。

他的大哥与二哥，作为家中的长子与次子，正站在一旁，指挥着众人，同样忙得脚打后脑勺，不可开交。

大哥一见方洛尘姗姗来迟，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责备之意溢于言表：

“怎的此刻才起身？快去给爹娘和宾客们请安，稍后还需你来帮忙招待。”

二哥却是性情温和，笑容可掬，连忙为方洛尘说情：

“大哥，平日里爹爹对小弟他管教甚严，今日就让他放松一日，尽情玩乐吧，反正这里有我们也足够了。”

“哎，就你惯着他。”

方洛尘在旁随口应承，心中却如火烧火燎。

这两个兄长对自己都是极好，怎么能忍心他们死在谢逊手下。

方洛尘无暇他顾，匆匆奔入厅房之内。

厅内，父亲方评与几位中年男子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悠然品茗，谈笑风生。

而母亲则在内室中，与几位客人的眷属亲切交谈，聊着些家长里短，其乐融融。

见到这一幕温馨和谐、岁月静好的画面，方洛尘心中稍感宽慰。

至少此刻，悲剧尚未降临，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上前给方评恭敬地请安：

“爹爹，生辰快乐，愿爹爹福寿安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一群叔伯见他这副小大人般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纷纷夸赞：

“三哥儿真是愈发懂事了。”

“老方，该是时候给他定下亲事了。”

“别瞎说，他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呢。”

“不小了，林家的闺女就挺不错，家世也相当。”

方洛尘在一旁陪着笑，心中却是焦急如焚。

他努力回忆着在梦中阅读过的《倚天屠龙记》的情节，试图从中找到谢逊行凶的确切时间。

但书中并未明确提及，只说是谢逊在某日突然闯入方家庄，将他全家灭门，并嫁祸于师父成昆。

按照谢逊的动机，他显然是想闹得满江湖皆知，就此逼出成昆来。

因此最有可能选择在一个最为热闹、人都聚齐的日子下手。

就像今天这种场合，宾客满座，正是行动的大好时机！

这个念头如同晴天霹雳，让方洛尘心头一颤。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父亲的六十大寿，连忙开口道：

“爹，我们暂时离开开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