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四年,即公元884年。六月十五日,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命,历史上颇有争议的冲天大将军黄巢在野狼谷走到了穷途末路。
青年时多次落榜不第,回乡成为盐帮头子,后来响应王仙芝农民起义,戎马一生,南进北挺,攻下长安,建号大齐,自立皇帝,这一路不可谓不艰辛,可终究是败在了这野狼谷。
黄巢身着全甲,摘下头盔,微微喘气。自刎的念头诞生后,便在心中生根发芽,怎么也甩不掉。
是带着残部辗转万里再打十年?还是就此接受命运?...这些已经无所谓了。
已经六十有五的黄巢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疲惫,人老啦,路都快走不动了,这皇帝也当过了,可大地上的农民日子从来没有好过。
杀杀杀,跑跑跑,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恍~”的一声,他拔出腰间的佩剑。
真是一把宝剑呀!刀身如镜,白刃如丝,金柄玉鞘。五年前率军打进长安,意气风发,他命天下最好的工匠们打制,登基时,他一手玉玺,一手就是这把“黄王”剑。
单手轻抚胡须,随后双手握剑,横至颈前,一个轻微上提,雪白的刀刃便轻松割开喉咙,滚烫的热血顺着刀尖流向大地。
身躯无力向下栽倒,此刻身畔尽是臣属,却无一人来扶。
黄巢知道,这不怪他们,做皇帝的人,到最后就是这样,他可以让这些人拿起武器冲向敌人,可却无法让这些人来走上来扶一扶他,他只能跌到在地,眼睛望着天上。
这时,他看到有人走过来,是外甥。他努力动动手指去迎,却看到外甥从腰间拔出了匕首。
“呵呵,原来是来割老夫首级的。”
黄巢彻底松懈全身的力气,顺从地闭上眼睛。
这一刻,他的脑海闪过一生的画面,这些画面闪动很快,犹如走马观花一般,还不等他细看,就已经匆匆翻篇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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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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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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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著尽著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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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巢死后,在诸将的注视下,其外甥小心将首级割下,用白布包裹放进一个木盒当中。见盒子被封好,外甥心中像是石头落地般松了口气。
突然,他又想起什么,连忙回头走到黄巢的无头尸身前翻动,像是在找寻什么。摸索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大喊道:“黄王剑谁藏起来了?我欲将此剑与黄王首级一同献与唐皇,此事关乎诸位前程,切莫私藏!”
在场诸人无人承认,其后又互相作证,最后外甥只好作罢,接受黄王剑不翼而飞的事实。
闭上眼的黄巢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不再是那个黄王,是一个北方的农民,日日夜夜为地主在田间劳作,吃不饱穿不暖,突然有一日,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不见了,正当他以为可以给自己耕田后,骑着马的异族人来了。
他们浩浩荡荡,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全村的男人们一个不留,有的被砍了脑袋,有的被当成了猎物射杀;而女人成了战利品,老的杀掉,小的也是浪费粮食,其它的也被虐待不了几天。
梦中的黄巢还算好运,年轻有力,一路向南,躲躲藏藏,异族人虽然骑着马,可却不着急追他,让他成功先过了黄河,然后又渡了长江。
直到他衣衫褴褛远远望到了建康的城墙,瞥见了达官贵人们欢声笑语地去参拜佛寺,他才惨笑着终于倒下。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中原大地的汉人正在被屠戮,曾经一汉当五胡的民族竟然有了两脚羊的外号。
这一幕幕犹如亲身经历,黄巢在梦中浑身颤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痛苦还是悲叹。
从登基为皇到自刎弃首,黄巢坦然接受,可这个,他只觉得不甘,恨不得当即坠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法接受的不甘。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是天命,没什么好不甘的。
可他却愤怒地呐喊:“去他妈的狗屁天命,这就是人祸!”
正是因为怨,所以才选了黄巢。
...
话说新莽之后,光武帝刘秀中兴大汉,史称东汉。和西汉相比,东汉既先天不足,也后天乏力,国祚近二百年,称得上是个奇迹。
刘秀登基第十五年,作为开国皇帝,他下令清查田亩,闹出了轰动全国的度田事件。
各地方豪强不愿度田,集体反抗,杀害长吏,一时间竟然举国皆反。
为了保住江山,刘秀光速认怂,砍了十几个郡守,罪名“度田不实”。
可造反不愿意度田的是那些地方豪族,你何必砍这些打工人呢?
刘秀死后,东汉皇帝大都短命,关键还经常绝嗣,继承人都是外戚选的小皇帝。
皇帝成年后就用宦官为自己争权,朝政是乱成一锅粥,根本没有功夫去管洛阳以外的事,导致地方的世家大族越坐越大,像一个个割据势力,所谓中央集权早就名存实亡矣。
到了汉灵帝光和六年,国家已经连年遭灾,百姓饿殍遍野;而洛阳城内的刘宏正在西园火爆卖官,县令六百万,郡守两千万,公千万,卿五百万,童叟无欺,先到先得。
袁绍在豪宅里用佳肴美酒一波一波接待来拜访自己的粉丝们。他出身汝南袁氏,刚弱冠就当濮阳县令,现在已经瞧不上普通的官了,正琢磨怎么憋个大的找找刺激。
曹操这会也没什么事情干,他早几年在洛阳管治安的时候,用五色棒把当红宦官蹇硕的叔父活活打死。
这个事影响特别不好,破坏了宦官们的团结,家里不敢再让他乱造了。
只是他的老子曹嵩,当了九卿还不满足,正蠢蠢欲动,打算花一亿钱去买个三公过过瘾。
刘备这时过得稍微差点,还没当过官,只拜过卢植为师,可他不爱读书,喜欢声色犬马,效仿他祖宗刘邦,整天和一群游侠到处白吃白喝。
冀州巨鹿,大贤良师张角的心情则有些紧张,不决定造反前根本不知道,原来造反要做的准备那么多,时间根本不够用。
而在涿郡涿县的郊外,一栋破旧的茅草屋内,已经死过的黄巢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