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卿，你缘何如此？陛下现在不过十岁，你便鼓噪其去京营阅武，如此成何体统！”
一到文渊阁，张居正立刻嘱咐所有书吏出去，随即迫不及待地望向吕调阳质问起来。
可吕调阳却面色如常，只是将象牙笏放到一旁，向张居正，不以为意道：“我是何缘由？我还不是为了保住你！”
“何出此言？”张居正气不打一处来，暗道吕调阳真会哄他。
“太岳，你为何连这个都不明白。我问你，现在陛下是不是想要召回高拱！是不是只要高拱回京，定会弹劾你等？”
张居正默然点头，这些话他跟吕调阳心里都清楚得很，自然不用过多解释。
“那不就行了，既然高拱回来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哪怕你也无法阻挡。那便防患于未然，固我等羽翼，如此才能更好的与肃卿一较高下！”
听着吕调阳的解释，张居正俨然想明白了。
吕调阳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趁现在高拱还没有回来，赶紧巩固自己的势力罢了。
只是他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摇头。
“和卿，我固然明白你的意思。可现在我都自身难保，何来丰富羽翼一说。
我现在只求太后与陛下只惩处于我，切不可迁怒你与张四维等人。肃卿虽然脾气暴躁，可也是一个识才之人，到时候定不会为难你们。”
“你你！”吕调阳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被张居正。
他被张居正的这一番话震惊的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通，前几日那个与他商讨救国改革之策的张居正，怎么会变成今日这般样子。
吕调阳骤然起身，气得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最后实在气不过，指着张居正劈头盖脸地骂道：
“太岳，不就是冯保被罢黜了吗？不就是高拱要回来了吗？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啊！”
“陛下可熟知高拱？你就一定坚信高拱回来就一定会信任他吗？我告诉你，不一定！
吕调阳越说越激动，随后又坐回太师椅，望向一言不发的张居正深吸一口气，缓声道：
“你真当以为我想要陛下前往京营阅武，非也！高拱可鲜教育过陛下，陛下对高拱也不是十分相熟。如果陛下想要召回高拱，那必须先要了解他。
这才有了派人前往翰林院找高拱奏疏典籍一事，可饶是如此且问你，陛下最看重高拱什么？”
张居正闻言默然，思虑片刻后道：
“无疑是功绩了。先皇曾评价肃卿，说其通海运，饬边防，定滇南，平岭表。制降西虏，威挞东夷，有不世之略，可建不世之勋。这些事迹历历在册，陛下一目了然。”
吕调阳重重点头，坚定道：“对，肃卿有大略，这肯定是陛下所看着的。因此我等欲制衡高拱，也莫过于如此。”
到此刻，张居正已经明白吕调阳是什么意思了，不由说道：“这便是你赞同陛下阅武之事的缘由？”
“对！”吕调阳颔首点头，随即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太岳，肃卿比你多做几年首辅，因此功劳也多，陛下自然会高看几分。可是你也不差啊。这戚继光便是明证！”
“其乃谭纶举荐至蓟州练兵，其在蓟州练兵时，你在朝廷多有助力。如果其演武得当，致使陛下大悦，到时候追究其功劳来，定会念及谭纶与太岳你的。
试问还有什么功劳能比陛下亲眼看见的有用！所以这件事你万不可反对，必须赶在陛下召高拱回来之前定下来，以防有变！”
此时此刻，张居正这才明白吕调阳的良苦用心。
虽然他对此还不抱有太大期望，可心中却十分感激吕调阳现在还支持自己。
不禁长叹一口气，对着吕调阳道：“和卿为我煞费苦心啊。连你都如此奋进，我还在这般自怨自艾，着实让我汗颜。既然你如此决定，那我定配合到底！”
看到张居正如此，吕调阳终于露出满意之色，“好！我等谋的乃天下之革新之事，如今正值施展之机，岂可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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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东暖阁。
朱翊钧望着眼前一摞奏疏，扭头望向一旁的孙海道：
“这些都是司礼监挑出来请朕召回高阁老的奏疏？”
“陛下说的是，司礼监的书吏说，从昨天开始，不断有请求召回高拱的奏疏送来，怕明后日定会过多。”
“你倒是聪明~”朱翊钧呵呵一笑，随即坐在坐榻上拿起奏疏，一封封看了起来。
这些奏疏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大多是高拱门人要求召回高拱的。
看到这里，朱翊钧也从袖口中拿出一份奏疏，这正是张居正的，内容跟刚才那些奏疏大差不差。
今天吕调阳与张居正的动作，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张居正他倒是可以理解。
毕竟他清楚，冯保与张居正可是铁杆盟友的关系，如今冯保倒台，张居正肯定心有戚戚，唯恐受牵连。
所以才会这般顺水推舟，请求召回高拱，以显示自己与冯保无关。
而吕调阳的态度则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其为何突然支持自己阅兵。
不过听他思前想后，最后也得出一个答案。
他想要帮助张居正。
毕竟据他所知，吕调阳虽然没有参与高拱罢黜一事，可在历史上，他可是向张居正建议过行考成法与一条鞭法呢。
因此现在看到张居正危险，所以想着通过赞同自己阅武，来帮助张居正。
毕竟戚继光算是张居正很信任的武将。
朱翊钧想到这里，不禁端起桌案上的茶，轻茗几口，细细思量起来。
如今冯保被罢黜，他的下一步目标就是逐渐掌控朝局。
可如要实现这个目标，张居正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
朱翊钧对他的印象是复杂的。
张居正虽然与冯保勾结，独揽相权，可他的目的也确实是力图破除时弊，中兴大明。
因此朱翊钧如果想要重振朝纲，那必须要重用这位张先生。
可他现在年幼，如果完全放权于张居正，那他根本无从暗中布置，而朝局中也很有可能出现历史上张居正势大，甚至有些威胁皇权的局面。
所以他必须召回高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