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她,我玩够了,自己来杀!”
俞敬的声音,在新庄村中回荡。
刘虹已经不哭了,她直勾勾地看着俞敬,眼中的厌恶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了,那模样与之前御剑观弟子们知道俞敬真面目时一般无二。
房顶上,朱虞拼命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摆脱这怪异的“定身法”。
他只能绝望地看向丁白浪。
接着,他便见丁白浪缓缓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
“好啊,好啊!”
丁白浪脸上之前如恶鬼、如魔神一般的神色,全部不见。
相反,他此时看上去很寡淡、很无聊。
“俞敬,你是个很厉害的人、也是个很优秀的猎物。”
他敛起了笑容,悠然道:“不过,可惜了。”
俞敬眼中的狰狞与癫狂,一点点变成了疑惑。
他茫然地看着丁白浪:“前辈,什、什么意思?”
“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又为何会面临方才那样的选择吗?”
丁白浪一摊手,一脸平静地问道:“能告诉我答案吗?”
“啊?”
俞敬隐隐意识到了不对,但还是绞尽脑汁,用最快速度回答了出来:“因为我,我对你有用?”
“算是吧。”
丁白浪浅浅一笑:“正确答案是——因为你够极端。”
“够,极端?”俞敬眼中全是茫然,还是不解。
“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事最有趣吗?”
丁白浪却忽然话锋一转,自问自答道:“那就是,变化。”
俞敬更听不懂了。
但在其他人下意识忽略的某个不远处,江小苇坐在村中石桌旁,手托着腮,认真听着。
“变化,是一切事物的规律。”
丁白浪缓缓道:“大到日升月落、沧海桑田,小到花开花落、冬雪夏雨,都是变化。”
“人也是这样的。”
“人拥有这天底下最宝贵、最神秘、最崇高的东西……意识!”
“我们诞生之时只是一张白纸,是这世间万物在我们的意识上涂抹、挥洒,但无论如何,我们也无法判断一个无知小儿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见证人们的变化,已经有足有趣……但最有趣的,是催化他们的变化!”
他蹲到了俞敬面前,与其平视着,认真问道:“一个勤勤恳恳、安于现状的普通女人,某一天突然将自己的丈夫孩子全杀了,甚至将全村人杀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俞敬早就呆住了,哪里答得上来?
当然,丁白浪也不需要他回答。
他只是继续问道:“一个恶事做尽、手上沾染无数血腥的人,某一天突然良心发现,不仅出家为僧,还散尽家财、去找被他伤害过的人赎罪,更用了几十年余生去做一个大善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一个义名在外、人人称道的守疆将军,某一天突然倒戈向敌国,不仅主动大开国门、引敌入关,甚至带着敌军打入京城,逼得皇帝去死,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俞敬嘴唇轻颤着,被丁白浪咄咄逼人的模样吓得有些失语。
但下一刻,丁白浪又笑了起来。
他轻柔一笑,撑着膝盖站起身,爽朗道:“当然是因为,人会变的啊~这么简单,你都答不上来。”
“是,晚辈愚钝,晚辈愚钝……”
俞敬连忙低下了头,顺着应道。
就像曾经在御剑观后山,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呵。”
丁白浪俯视着他,冰冷道:“可是,你没有变化。”
俞敬一怔,抬起头来,愕然看着对方。
“你经历了这一切,变成了如今这副极端自私的模样,又有了聪明的脑子、敏锐的判断,面临危险的时候,你能够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并且毫不犹豫地执行,为此不惜杀死自己的情人、朋友。”
“这,很好。”
丁白浪淡淡道:“但你面临今日绝境,却被吓傻了。”
“我给了你逃走的机会……只要你在他们发现你之前逃走,这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但你没有把握住,你像只被光照到的阴沟老鼠,吓得尿了,除了发抖什么也做不到。”
“声败名裂又如何?拿出你十三岁时的玩命劲头,过几年回来报仇,做不到吗?还是说,你也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废物?”
“更不用说,你在我面前的表现了。”
“你的父母、你曾经的挚爱,你连试图挣扎一下都不考虑……我引诱你的话里明明有漏洞,你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我还觉得你聪明!看你那副模样,我都想把我自己眼珠子抠出来喂狗。”
“甚至到了最后,我明明表现出了对你的兴趣,你连利用这一点与我周旋都不考虑……其实在你心里,早就想他们死了,包括你的父母。”
“无趣,无趣之极,不仅无趣,而且发烂、发臭。”
丁白浪嫌恶地看着他。
俞敬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降下去。
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好像没机会了。
于是,他扑通一声、跌落在泥浆地里,眼神渐渐空洞。
“明明是你自己挑的猎物……很失望?”
这时,丁白浪耳边响起了江小苇的声音。
他循声看去,见到了仍坐在石桌边托着腮的江小苇,她微微笑着,似乎很有兴致。
“唉。”
丁白浪无奈一摊手:“总有看走眼的时候,难免。”
江小苇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
她喃喃道:“你之前说变化才是最有意思的,我还并不完全理解,原来这就是你所追求的。”
“也不全是吧。”丁白浪摇了摇头:“有些人的坚持与顽固,也可以令人心生敬仰……不过俞敬这货,太恶心了。”
他与江小苇说的话,看在旁人眼中就是自言自语。
但这没什么,反正对于其他人来说,他早就是疯子了。
“就这样吧。”
丁白浪无聊地摆了摆手:“一切该怎样怎样,懒得折腾了。”
江小苇笑了笑。
风,又刮了起来。
第一个恢复的,是不远处房顶上被定身的朱虞。
他猛地一激灵,目光追着丁白浪而去,却已不见了此人身影。
惊异之下,他也注意到地面上那些昏迷的人,开始一个个渐渐哼哼着动了起来,似是要醒。
朱虞不敢怠慢,他还有任务在身。
于是,他一个闪身,来到方才丁白浪站过地方,重新将刘虹嘴塞起、架到了肩上,不管她的挣扎,拿绳索将她与自己缠到了一起,又飞快地拎起俞父、俞母。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俞敬。
要不要把这货也带走?
算了,给任务的人没要求,不管了。
朱虞厌恶地看了俞敬一眼,返身飞快离去。
整个过程中,俞敬就这么看着他,将自己的父母绑走,也不说、也不动,只是呆呆地跪在原地,目光空洞、仿佛死了一般。
朱虞离开了,风也停了,新庄村的人,一个个醒了过来。
楚红缨捂着微微发疼的太阳穴,缓缓坐起,第一眼便看见了跪在泥浆里、如行尸走肉般的俞敬。
而丁白浪,当然早已没了身影。
“……”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