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红缨，成长了许多。”
距离小院不远处一幢小楼楼顶，丁白浪与江小苇并肩坐于屋檐边缘，看着小院。
他笑道：“在最开始，我很看不起她，因为她的欲望太过于外露，别人轻易便可以撕破她的伪装，一点小小的刺激就能让她张牙舞爪、让她放弃过往坚守的事物。”
“但后来，她在幻境中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亲人的懊悔……这种行为很傻、却反而有了些意思，这意味着她始终追求的，都是来自他人的认可，而非真正的功利……江姑娘，你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吗？”
江小苇微微颔首。
“我明白。”
她轻声道：“可她从幻境中醒来之后，不又重新开始追求功利了吗？她可是选择了与魔道合作呢。”
“非也。”丁白浪又笑：“对她来说，重生一次的意义在于……她已经在幻境中完成了精神上最极致的追求，她现在要做的事，其实是复仇。”
“复仇？”江小苇偏过头看着他。
丁白浪点头：“就是复仇——现在对她来说，成为正道翘楚也好、与魔道合作也罢，手段都已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复仇，俞敬、楚半圣，还有过往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她想要的，只有毁灭他们。”
江小苇水灵的大眼中闪烁着不解：“这也算是成长吗？”
“当然！”
丁白浪认真道：“复仇是一种很高级的心理目标！”
“复仇者因置于危险境地，其极端行为常具自杀性，源于死本能驱动；生本能无法满足时，人会转化为死本能以减轻焦虑，生存困境和内疚感均会强化这一转变；故复仇实质是死本能的体现，寻求最大惩罚——死。”
“弗洛伊德说，生命有一种从无机物到有机物，又从有机物向无机物转换的倾向；李孟潮认为，这后半部分之所以会出现，因为死本能的作用大于生本能。”
“所以，她的心理目标已从向外索求、转而向内索求……”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江小苇却突然打断了他：“等等再说，他们动了！”
丁白浪兴奋的表达被截断、颇为不满，但还是立即将目光投向了小院。
只见此时，楚红缨已赫然出剑！
她并不擅长剑法，所谓“出剑”，并非手握长剑、使出剑招，向对方劈砍挑刺，而是口中迅速念起了别人听不清的话语，一个个闪烁着红光的墨色文字从她臂上、手上乍现，它们直接将那柄长剑轰碎，裹挟着无数剑片，向俞敬卷去！
俞敬与其余御剑观弟子大惊失色，纷纷疾步后退、手捏剑诀，一片铮然声响中，飞剑纷纷出鞘，抵挡着那些剑片。
“楚师妹，你怎么了！？”
俞敬惊愕道：“莫不是被魔道妖人所惑！”
“迷惑？我清醒得很！”
楚红缨冷笑：“俞敬，你自己做过什么，敢不敢说？！我甚至怀疑，这个小……师妹都是你杀的！”
哗啦！
她用力一挥手，那些墨字顿时飞舞着回到她手臂上，消失不见。
说着，她看向其他那些御剑观弟子，冷笑道：“你们想不想知道，你们俞师兄都做过什么事？”
俞敬惊愕地看着她。
“你不是……不是……”
他还想说什么，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
谭晓如身边那个“伙计”的尸体，已经不见。
楚红缨没有半点“依然深爱着他”的迹象，相反，她的神情模样比之前知晓真相、打伤他时，还要更加决绝、凶狠，也更加……冷静。
俞敬明白了——自己被耍了。
他带着师弟师妹们、抱着“救人”的理由而来，再没做任何“杀死楚红缨”的计划，连自己原本的队友谭晓如，也因为自己的贪婪而被杀死。
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争辩吗？
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或许有机会。
毕竟自己这群师弟师妹都很嫩，为了达到最初的目的，他带来的全是门中相对天真、稚嫩的同门。
但是那个消失的伙计……他分明知道一切。
楚红缨为何会出现在这？
她是否与那个伙计根本就是一伙？
奋力争辩到最后，对方却出其不意甩出证据，自己岂不是成了小丑？
那么……杀死楚红缨呢？
俞敬心中立即给这个方案打上了叉。
做不到。
自己修为本就比对方差上一截，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更无一人晋入流照境，楚红缨手中说不准还有文牒，他更无法确定师弟师妹们会否被对方策反、反过来对付自己。
此时试图杀死楚红缨，只能是死路一条！
俞敬脸上神色迅速变化着。
楚红缨不再看他，而是已然对着周围那些还有些茫然懵懂的御剑观弟子们开口道：“不怕告诉你们，我楚红缨与他俞敬早在……”
扑通！
突然，俞敬猛地跪在了地上！
“楚师妹，我错了！”
他眼角流出大把泪水：“我被你打伤后便已经明白了，我错了、错得非常离谱！这一次来，我就是来帮你救你的！我想要赎罪啊！”
他这一跪，所有人都懵了。
楚红缨原本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惊愕地看着他。
周围那些御剑观弟子亦是惊诧无比地看着自己师兄……错？错哪了？难道楚红缨说的是真的？他是个无耻……无耻狗贼？而且……他不会真的杀了谭师妹吧！
只有不远处屋顶上的丁白浪，哈哈哈哈抚掌大笑起来！
“别那么大声！”
江小苇按着他肩头，不满道：“笑得这么大声，想让别人忽视你存在很难的。”
小院中，俞敬已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我承认！我是利用了你！”
他哭得一抽一抽，断断续续道：“我利用你往上爬、利用你……利用你夺取本不该属于我的功劳，我，我还被其他女人诱惑，对你始乱终弃，我，我该死！”
“但是，我不可能做杀自己同门的事啊！”
他痛哭道：“红缨，你要向正道同门揭露我，我认了！你要向我复仇，我也认了！那是我俞敬自食恶果！但眼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谭师妹已经被魔道妖人所杀，你也在被黄沙集魔众追杀，也不安全！我们……我们先逃离此地，再说其他，好吗？”
俞敬已经不再去管周围同门的眼光，他只是乞求地看着楚红缨，哀求道：“红缨，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再一次就好！我们，我们先逃离这儿！”
屋顶上，丁白浪满意地对着江小苇挤了挤眼睛：“看到没？这就是成为猎物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