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干嘛欺负那个伙计？”江小苇好奇发问。
凌霜阁不远的街道旁，她与丁白浪一同坐在路边石阶上，各自手中攥着个糖葫芦，边吃边聊。
丁白浪耸耸肩：“说了啊，觉得那招很久没用生疏了，就练练呗。”
“你不觉得那个伙计挺可怜的吗？”江小苇眨眼。
丁白浪笑道：“也许吧，我知道他很委屈，但我本身是感受不到这种同情的。”
说着，他将那锦盒打开，递到江小苇面前：“你知道这是啥么？”
“咦？”
江小苇一怔，认真打量了那眼珠子一番后，抬眸注视着丁白浪双眼，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丁白浪一头雾水：“咋了？”
“这东西，对你真的有点用。”
江小苇啧声道：“你运气不错嘛，第一次来凌霜阁就淘到了好东西。”
“真是好东西啊！”丁白浪大喜：“是对我开启修行有用吗？要怎么用？它有什么功效？”
“嗯……”
江小苇咬下一颗糖葫芦，在腮帮子里含着，缓缓道：“等裴南一事了结了，我再告诉你。”
“噢？”丁白浪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你偷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你反应倒挺快。”
江小苇眯眼笑道：“裴南想和梁渊做个交易，对付太叔钟。”
她说的梁渊，显然就是那个梁大圣。
“等等？”
丁白浪一怔：“一起对付太叔钟？你会觉得有趣，难道这事已经谈成了？黑浮屠九老之间还会互相坑害？”
“这有什么奇怪？”江小苇撇撇嘴：“无论正道魔道，总有利益纠葛，魔道里与太叔钟一般厉害的人物虽然不多、却又不是没有，真把他弄死了，九老就再换个人呗。”
丁白浪笑笑，用牙齿扯下了一颗糖葫芦。
这样啊……那就更有意思了。
当然，像黑浮屠九老这种级别的强者，即使江小苇都得稍稍躲着点，自己当下是没可能对他们做些啥了。
慢慢来吧，不急，这个世界能玩的东西太多了。
“他们的交易呢，其实也很简单。”
江小苇嚼着糖葫芦，继续道：“裴南想……”
……
两刻钟之前，凌霜阁三楼“焚心”雅间。
裴南乖巧地冲了一壶茶，手法稳定地将它添至杯中，认真地递到了前方。
茶桌对面，坐着一个身材魁梧高大到了夸张的男人。
他好似一座大山，光是坐在那里，便足足比裴南高了半个身子，宽大的肩膀与粗壮的手臂仿佛能撕开山峦。
但如此霸道的身躯，搭配的却是一张文士般的脸，他那张国字脸上凤眼上挑、长须垂胸，一身文士白衫颇显儒雅。
“梁大圣。”
裴南轻声道：“故事您听完了，您认为，楚家千金这条人脉，于您可否有用？”
“呵呵呵……”这位梁大圣沉声笑着，嗓音有如闷雷滚动：“很有趣，很有趣啊！楚师兄的女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裴南垂着眼，微笑不语。
这天底下，没几人知晓，他眼前这位黑浮屠九老之一、青天榜排第五的大魔头，竟然，是儒家弟子！
当然，是前儒家弟子。
正魔两道斗争多年，魔道之人投入正道、正道弟子转入魔道，也不是特别罕见之事了。
但地位如此高、实力如此可怕的，百余年来，唯这梁渊一人！
当年他与儒家具体有何仇怨，已经无人知晓。
可魔道中地位最高的这些人，都知道梁渊乃是楚半圣的师弟，甚至他这“大圣”之称，亦是刻意为了压过师兄一头而自己起的名号。
这也是为何裴南深思之后，决定找他。
“梁大圣，这条人脉，我愿意全部送给您。”
沉默片刻后，裴南才重新抬起头，认真道：“您要如何利用这位楚千金，全凭您的意思。”
“噢？”梁渊微眯着眼，脸上不见喜怒，只是轻抿了口茶：“你想要什么？”
“三件事。”
裴南平静道：“第一，将太叔钟请来一叙；第二，促使他答应与我决战；第三……”
他顿了顿，缓缓道：“决战之时，请梁大圣出手，帮我杀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渊朗声大笑起来！
大笑数声后，他突然猛地敛起笑容，怒目一瞪，震声道：“裴南，你好大的胆子！”
他将喝空的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冷冷道：“本圣与太叔钟同为黑浮屠九老、共掌我魔道大旗，乃是生死之交，你竟想劝本圣对自己人下手！”
他的气势极为强大，露出怒容、震声训斥之时，整个屋子都跟着嗡嗡震动，桌上的茶具都晃动了起来。
裴南整个身子几乎是下意识僵硬了起来，额角也渗出了汗珠。
但他很快便通过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紧接着，他再次提起茶壶，为梁渊面前的空杯添了茶。
“大圣，息怒。”
裴南垂着眼皮，缓缓道：“不如这样，楚家千金那条线，不必您亲自劳心费神，由我来做，三年内，我利用她……将楚半圣送到您面前，供您亲手处置。”
梁渊眯起了眼，沉默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若你办不到呢？”
“若我办不到……”
裴南放下茶壶、低下头，轻声道：“我裴家、焚心宗，所有一切，任您处置。”
“嗤。”梁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不屑的笑：“你那点家业，本圣没有兴趣。”
裴南却不恼，反而笑了笑：“大圣想要什么，尽可直说。”
梁渊眯眼看着他。
裴南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心跳，不让自己漏出半点紧张神色。
“你，必须办到。”
半晌后，梁渊才幽幽道：“太叔钟的位置，本圣给你留着——到了那一天，你要做本圣的狗，只听本圣话的……狗。”
……
“就是这样喽。”
江小苇吃掉了最后一个糖葫芦：“他出卖了自己的所有，去换太叔钟的一条命。”
丁白浪差点笑出了声。
好朴实无华的阴谋啊。
不过坦白说，正是这种简单直接的诡计，最容易成功。
同在魔道，梁渊的实力地位要远超裴南，因此这位裴宗主最能拿出手的，就只有楚红缨的这条正道人脉……以及裴南自己这个聪明又有点实力的人了。
他如此自信自负，拥有强大的韧性与智慧，如今为了杀死太叔钟，他愿意为人做狗？
不错，这个进展，自己很喜欢。
但只是给人做狗，好像还差点意思啊。
丁白浪摸着下巴，眯起了眼。
梁大圣说到底也是魔道中顶尖人物，裴南虽然给他当了狗，但在外人面前，不还是风风光光？真要杀了太叔钟，他卸去了身上枷锁，回头搞不好还能混成九老，代价只是做一条狗？
不行，太便宜他了。
“嘿嘿，嘿嘿嘿……”
丁白浪坏笑起来：“江姑娘，你要不，帮我个忙？”
说罢，他凑近了茫然的江小苇耳边，叽哩咕噜说了一通，说得江小苇眼睛越瞪越大。
“你你你你……”
听完之后，江小苇震惊地指着他：“你简直不是人啊！”
“人呐——”丁白浪眯起眼，悠悠道：“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其人性的底色，才会一览无疑……那时的绝望，就像锅里焖煮了许久的肉，掀开的瞬间……”
他咂巴咂巴嘴，向往无比，几乎要淌下了口水。